烈灵

烈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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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自夜里的烈灵

我不过是深夜的怪人。有谁知道我在做什么,也许只有天知道。
Chapter 1
7:10,我要喝药了。
几颗白色药片塞入喉咙,喝下两杯水。很口渴。我喜欢饭前吃药,胃被刺激的感觉让我很清醒。掀开被子,拉开灰色窗帘,薄薄的阳光扎进我的眼睛,刺得生疼。我戴上眼镜,趿拉着凉拖去了厨房。一杯牛奶,面包片撒上切片草莓和酸乳白乾酪,摆盘清爽新鲜。再平常不过的早晨。
我穿好黑色西装,搭配银灰色领带,整理袖口时望向镜中的我,很熟悉的我,皮肤没有光泽,充血的眼睛下一如往常地挂着泛青的眼圈。镜中的西装男人苦笑着,眼睛斜向衣镜右上的摄像头,抬起右臂无力地挥了两下。银行职员的工作朝九晚五,偶尔加班鲜少出差,聚餐时有,酒吧练歌房的局生疏得很,觥筹交错的热闹里多我一份格格不入的阴郁,大家自觉地撂我一边儿,麻乱的记忆中我可能晃着食指认真地和同事们说过,“我一个人挺好,不要打扰我”。生活的味道咸淡适宜,我过得很舒服很无趣。和我对视过的朋友常常眼光躲闪,惊慌又好奇的样子可笑极了。担心情绪被传染,远离我,无视我,几年下来公寓门口的保安也对我视而不见。我意识到自己成了电视剧中的幽灵,不讨喜,没有感情,自由自在地飘飘散散。然而于我,心里很踏实。
耳边扫过一阵阵凉风,鬓角的发丝摩挲着我的脸颊,斑驳的光影一个接一个逃离我的视线。下了末班公车,街道没有几个人影子,入秋的大排档这时候也撤了摊少了人气儿。今晚没有月光。我拎着公文包百无聊赖地上坡下坡,顺着盲道进了一个幽深的巷子里。拐弯处我敏捷地躲过了一个深夜骑山地速度不减的小伙子,心口紧了一下,黑夜中甩给他一个白眼。摸着巷子的墙壁,湿潮而麻涩。隐隐觉得我来过这里。我右手伏在胸脯上,有强烈的念头告诉我,我在这里生活过不短时间。在孤寂深静的这里,我倒是一点不惧怕。这几年来的夜晚我勇敢得像只疯狗,更确切的说,这样独特的我让我陌生,却因为太过熟悉给了我太多去到不曾去过的地方的勇气。
在谁看来我都是深夜的怪人,但这里没有谁。这时的我装束严正,手里没有握着亮光,凭直觉摸进了一家老宅。公文包的夹层里有钥匙,对着生了锈的铁锁能顺利打开,我不用翻墙进屋。门口的铃铛声音还很清脆。
有谁知道我在干什么。也许只有天知道。
Chapter 2
像有股神秘不可控的力量驱使我的身体连贯性地完成开门、迈进高槛和抽凳的动作,我端正坐好环顾着周围。屋里黑得很,头顶的灯泡坏掉了很久,我一直没修也没找人修过。尘埃被我用力地吸进了鼻子,我深深吐了口气。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
“来了啊。”
“我每天都很准时不是?门口拐角处差点被人蹭到。”我微笑着,肩膀不那么麻沉了,放松了许多。
“是个小男孩吧,刚来过我们这里。”
“又一个?”我拿出了公文包里的小本子。
“住在隔壁街的孤儿院。五岁时买棉花糖时和母亲走散,十年里辗转倒卖了很多人家。孩子蛮机灵,逃跑太频繁了,绑不住缚不成。走走停停逃到了烈城,被孤儿院收养了。”
“还在找家人?”我在本子上画好了小男孩的肖像。白净,又沉郁。
“是,他听说了我们烈灵。”
“我竭尽所能。”我明白这第1823个任务于我的重要性。
我站起身,合上了疲惫的双眼,优雅舒适的黑暗渐渐包裹了我的身体,和我的灵魂,越来越轻。
我在飘,无尽地飘。我享受这唯一带给我快意安适的瞬间。见过蒲公英那优美的小精灵吗,带着美好穿梭大街小巷,轻柔地飞过人群头顶和闪烁着的池塘,拂过每张脸,逃过很多手掌心,落到了异乡的土壤。我似乎是变成了古怪的精灵,带着使命降临到一个又一个冰冷又乱糟糟的城市,寻找着一张特殊又绝望的面庞。很久后,我的眼睛闪动了泪光,眼前模糊了起来。在模糊的图画中,一张母亲的脸那么熟悉,熟悉到发慌。
我锁定了男孩母亲的目光。
Chapter 3
7:10,闹钟叫醒了我。我抹了下眼角的泪痕,喝下了药。洗漱时望向镜中的我,我问我,流泪是为什么,一天比一天憔悴是为什么。漱口杯砸碎了明亮的镜子。
又是浑浑噩噩的一天。
又是麻涩的墙壁。
又是利落的对话。
“这次很棘手。”
“等等,前两天的母子见面了吗?”我倒是对这对母子很上心。
“任务完成得很出色。你找到男孩母亲后,我把男孩送到了她身边。两人很幸福,在辛酸和痛苦过后。”
“谢谢。”我暗喜我存在有不小的价值,“说吧,有多棘手。”
“家暴。男人长期酗酒,发疯似的禁闭殴打女人。女人带着孩子带着伤试图离开家,男人一次又一次地拖拽了回来。女人不识字不懂法。”
“让我找回以前的模范好丈夫好父亲?”我不太相信我除了找人外还有找回时间和善良的能力。
“烈灵是我们的主人,关于灵魂的寻找,烈灵赋予了你无量无限的能力。不必怀疑。”
“好,我试试。”本子上我画好了男人和女人的肖像。一个暴戾,一个温顺得让人疼惜。
我轻快地游荡着,黑夜里寻找着两双孤独无助的眼睛。一张张熟睡的脸如同游丝般快速地掠过我的视线,很像我坐公车时刺痛我眼球的斑驳的光影。
我真的不必猜忌烈灵可爱的能力。力量在我的身体聚集燃烧,让我的感受和视力提升了不止十个度。很快两个蜷缩在用铁链栓得结结实实的铁门后的身影进入了我的视力范围。我敲了敲卧室的玻璃窗,屋里的男人惊醒。我迅速锁定了男人的目光,进入了男人的身体。在男人阴暗的心房和心室里,我与黑魂谈判,起初的我温和有力。然而面对着黑魂,莫明的恨意在我体内发酵,每多说一句我就有要把他撕碎的冲动。烈灵给我的热度慢慢充满了我的皮肤和血液,融化了大男子主义却胆小得让人生笑的黑魂,化成黑色的浓血。
Chapter 4
【烈灵】摄像头记录着我每天晃动手臂的时间,也收录了眼眶日益凹陷的影像。我不记得夜晚的一切,苍白的梦境抹杀了我的容颜。我并不急着去寻找答案,因为早上的我疲乏却愉快。
我乐此不疲得往返烈灵和家之间。我用最大的善意来面对另一个世界的每一个人。没有星辰的夜晚里,我帮助着很多不幸的人找到了幸福的生活。我本该得到褒奖不是?
让我难以理解的是,当一个又一个任务完成得越来越优秀的时候,我越来越痛苦,痛到头脑炸裂,痛到怀疑这是不是场古怪的梦。空虚将我裹得无法呼吸。
烈灵给我希望,又强加给我摧毁自己肉体的欲望。因为我的灵魂即将腐烂,身体快要扑街?我搞不清这世界的真假美丑,我不过是你牵引的风筝。没有关心,没有了疼爱,甚至没有了利用,我可以自私些,我要逃出来。逃进土壤里,逃进阴暗空荡的我的世界里。
不过是个可有可无,丢弃了我太阳照常炽烈地笼罩活着的灵魂的怪人。
Chapter 5
电脑影像里的我,早晨7:50摆动着无力的手臂,第二天7:05钥匙转动了锁门,安安静静地进入卧室平躺在床上。这种状态持续了1825天。
电脑的桌面,是一家三口比心的照片。各自的眼神中,有暴戾,有温顺,有沉郁。背景里,屋檐下挂的铃铛俏皮得很。
Chapter 6
医院的座椅上,坐着一位不到三十岁的青年,西装笔挺,眼圈泛青。周围的病人打打闹闹,有的大哭大笑,有的伏在窗台熟睡,有的扯着他的袖子朝他微笑。
青年手里握着肖像本和安眠药,望向正在看他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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