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漂泊久了,时不时会牵动羁旅思绪,感到诸多不如意,这诸多不如意反过来更加煽动旅愁,想着逃离,想着老家。尤其是过年的时候,传统的信念强烈地提醒,你不属于这里,或者你的根系尚在远方。
可是,老家早回不去了。14年年中,我回去一次,很多记忆中存在的建筑消失了,被一批又新又高的楼房取代。绕了一圈才摸到家门。很多面孔也不敢主动打招呼,因为他们似曾相识,那模棱两可的一部分让我迟疑。和他们交臂而过,有些尴尬。我还记得,小时候和伙伴们骑着自行车去十几里外的水库玩儿,在那个生锈的水闸上跳来跳去。夏天的时候,水深,我们从上面跳下去,“嘭”的溅起大团的水花来。最好的时候是刚收了玉米,人们把秸秆堆放在河岸。我们将它们叉起来,堆在水面,形成小小的筏子,撑一支竹竿,随着河水漂流(后来我学了唐诗,读到“轻舟已过万重山”的时候,老是想到这个时刻)。自制小船的好处是很多的,其中之一便是打水战。我们经常玩的是阻击,一方主攻,一方主守。攻击的玩家若能在规定的回合内巧妙越过去,而筏子又没有散掉,便是成功。后来,这个游戏越来越激烈,我们逐渐领悟到,作为攻的一方胜利的关键是船越小越好,而作为守的一方则是越大越好。不断钻空子,不断修正规则,倒也忙的不亦乐乎。
现在,当年的小伙伴早已成家,养着妻儿老小。有的孩子已经四五岁了,见面的时候称我叔叔。也是逢年过节的时候,大家约到一起喝酒吃饭,只是明显已经没有共同话题了。他们说的我插不上嘴,我说的他们也不感兴趣。就像辛波斯卡在《不期而遇》中写的:
我们彼此客套寒暄,早前,肯定体味不到“在交谈中我们哑然以对,无可奈何地微笑”这种句子的辛酸。慢慢的,彼此之间只有微笑,只有点起来、不断吞吐的烟卷,寒暄几句,然后各走各的。我们的老虎在啜饮牛奶了。
并说这是多年后难得的重逢。
我们的老虎啜饮牛奶。
我们的鹰隼行走于地面。
我们的鲨鱼溺毙水中。
我们的野狼在开着的笼前打呵欠。
我们的毒蛇已褪尽闪电,
猴子——灵感,孔雀——羽毛。
蝙蝠——距今已久——已飞离我们发间。
在交谈中途我们哑然以对,
无可奈何地微笑。
我们的人
【回什么家】无话可说。
家,在遥远的地方总是温暖的,回去之后却遇到一系列的现实、一系列的破碎,想着快点重新逃回来。于是不断在两个点中间忙碌,游荡。也许,这就是我们这一代人的宿命吧。——除了叹一口气,还能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