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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师奶生娃记

2018年1月10日19点，预产期已过一天的我终于结束工作，产假正式开启...... 1月11日早上，依旧是睡不好，尿频尿急腿抽筋，紧张烦躁，呼吸困难~~待产包已经收拾好，内心不安，一遍又一遍跟方先生确认：“这个包等下我们去医院的时候就要带上，那个包等我生完之后你再回来拿。这个是给宝宝洗澡用的，这个是我生完的时候你要给我喝的。去到医院的时候，如果我羊水破了，如果我痛了，你要让我这样趴在椅背上坐，记得要帮我按摩我的背，缓解我的痛苦。如果我痛到失去理智的话，你要安慰我，要提醒我调整呼吸，因为我看人家说哭的话等下就没有力气生，如果我实在顺产不了的话，你一定要快点签字让我剖腹产，要不然宝宝会缺氧的~~~”
我恨不得将怀孕期间所学的所有生产经验，噼里啪啦，一股脑地灌输给方先生。当然，他必定是记不住的。
1月11日下午2点，最后一次产检，办理入院 产检医生一如既往的好脾气“呀呀~你好大胆子，昨天预产期居然没有来医院报到！别人无所谓，但你这种高危产妇！超一天都不可以！等下上了病房，看今晚有没有动静，没有动静的话明天就要人工破膜了。你记住，你身体条件那么好，你那么高大，你一定要坚持顺产。（医生您一定要形容一个150cm出头的人高大吗？好吧，您开心就好）”
折腾完各种检查，下午5点50分左右到产科住院部报到，由于这个医院产妇过多，我只能被安排在靠产房门口的走廊边上一个病床。护士医生开始轮番上阵，个个严肃脸，已然没了孕检时的从容。大概签了3、4份风险告知书，都是强调我是高危产妇，极有可能会发生羊水栓塞，难产，巨婴肥胖婴儿等等风险。我只是嗯嗯嗯地应答，手里快速地签字签字，因为还没有吃晚饭，我饿，我肚子里的宝宝饿。
其实，我只认为那是医院的一个流程，并不放在心上。对于顺产这件事上面我还是极有信心的，怀孕期间在网上学习那么多生产知识，什么拉玛泽呼吸法可以减轻痛楚，什么坐瑜伽球可以助产，产妇太疼痛的时候家属可以怎么做。我讲起来便是头头是道，没有怕滴呀。
快让我好好吃饭睡觉，我要养精蓄锐，我要努力生孩子！
然而，事情发展得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签完各种风险书之后紧接着又各种检查，胎监，抽血，宫检.......我跟方先生像刚入学的小学生，不知道下一步干什么，只是突然被护士告知，去哪里做什么。茫然而累，心，渐渐地变得有点慌。一直折腾到晚上9点多，再次做胎监，宝宝开始有点不配合。
护士马上告知医生，医生马上又送来一份风险告知书“因为你已经过了预产期，所以可能你的羊水已经变浑浊了，极有可能你宝宝已经缺氧了，你签字确认一下，是你自己没有按时来医院报到的，有什么后果你必须自己承担！必要的话会马上剖腹产，这个风险你自己看清楚！”
好吧，反正都是砧板上的肉了，我签了便是。随即护工阿姨也来了：“签字签字！顺产的话270！剖腹产的话350！到时你们家属是不能陪着你的，但是你不要怕，我们有阿姨全程陪着你生孩子的，我们阿姨会好好照顾你的！”
噢！不！方先生！方先生！我们之前约定的在产房里面手拉着手相互打气那个感人场景！ 幻灭了！！！
又一轮检查结束，已是晚上11点35分。因为我的病床就在顺产产房的门口。产房门口或站或蹲着几位家属，都是一脸疲惫一脸紧张，不敢大声讲话，甚至呼吸都很轻。我感觉我的心跳跟着加速。
1月11日23点53分，一个产妇跟宝宝被推出来......我们站起来张望，激动、羡慕、期待.......
1月12日02点14分，一个产妇跟宝宝被推出来......我们坐起来张望，激动、羡慕、期待......
1月12日04点，忘记了是多少分，又一个产妇跟宝宝被推出来......我们半躺在床上张望，激动、羡慕、疲惫不堪.....
1月12日早上7点30分，迷迷糊糊中听见医院保安在叫：家属全部出去，不可以留在住院部，9点半才可以进来！
方先生就这样被赶出去了，方先生出去之前跟我说：等下我9点半就进来，你先睡一下。等我进来再叫醒你。
万万没有想到，夫妻这一别就是17个小时...... 【方师奶生娃记】9点03分，一群医生护士从病床经过，其中一个男医生快速的语调“52号床是过了预产期是吧，等下一起进去人工破膜！” 他们并没有停住脚步~
9点10分，护士快速跑过：“52号床，带上你的待产包，进去待产房！”
啊，原来我就是52号床啊！
混混沌沌地跟着护士进去待产房，包括我，总共8个产妇，一个护工阿姨，3个助产士。那个手术门关上的那一刻，我一下子慌张：“阿姨！我手机没有拿！我老公不知道我进来的！”“别怕，你们都别怕，等下我会出去通知你们的家属的。”
我预想中不是这样的，生孩子不是要等破羊水或者见红吗？破羊水不是啵一声，像气球一样破掉吗？
噢NO!都不是我所预想的那样！
8个产妇就排队躺上手术台，被助产士人工破膜，像一件半成品，到我的时候，我思量着我是不是要问一下下一步做什么或者是会怎么样。但是一躺下去冰冷的手术台，听着助产士冰冷的指示，我就发不出声了。此时此刻，我不过是一件物品，没有尊严没有隐私。我得到助产士的评价是：“嗯，这个产妇羊水很清，宫颈条件不错。”
护工阿姨给我们穿上计量型卫生巾，套上宽大的病服裤。助产士再给我们每个产妇滴上催产素。我们8个产妇就被安排到手术室对面的一个小房间坐着。8个产妇，小房间只有三张病床，护工阿姨像招待客人一样，热情爽朗地说：“谁想睡的就睡，谁要坐的就坐，没那么快生的！好好休息！”彼时，是1月12日早上10点14分。
还好，女人多的地方终究不会太孤单。8个年龄相仿的一胎妈妈，我们就一搭一搭地聊着天。“我买的是这个巧克力” “啊，我这个好吃，等下我们一起吃啊” “中午吃什么好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生啊，昨天这个医院好像有7个产妇顺产，都是生男孩。“ ”我们8个都要一起顺产，那就厉害了” “我老公不知道在外面干什么呢”......
11点37分，已经开始感到宫缩的我看一下钟点，有点不好意思问：“你们有没有觉得肚子抽痛？我肚子痛了10多分钟，我觉得有点难受。”
“哈哈，你不是吧，现在就觉得痛啊，我们都没有啊，你是不是很怕痛的人？”
“不是的，我是很能忍痛的人的。真的，我真的很能忍痛的。”我弱弱地坚持强调我的坚强。但是，真的好弱，被忽略......
阿姨相继拿我们的午饭进来，我看到了我熟悉的保温盒。好饿，原来痛也不能阻止我的饥饿感。阿姨打开保温盒的那一瞬间，我的眼泪却差点要来了，心里怒吼“方先生你做的是什么鬼！？木耳炒鸡蛋！？我是忘了给你写菜单对不对？！”
阿姨给我喂饭的时候，一直在讲话，我分明看到她的唾液沫儿在飞散。可能是嫌弃她的唾液沫儿也可能是嫌弃方先生的木耳炒鸡蛋，抑或我根本没那么饿。
我，拒绝进食。
13点23分，助产士终于进来依次检查一下我们几个产妇。我快速告知：“我从11点就开始觉得肚子抽痛，肚子紧紧的，比我平时假性宫缩要痛。现在疼痛越来越明显了，我开始有拉臭臭的感觉。”我尽可能准确描述我的情况，以便自己能够得到充分及时有效的医疗服务。然而，助产士是没有表情的，像检查产品一样检查我们。“52号床产妇宫颈开了1.5cm。其他7个产妇，一点都没有开！”助产士给其他7人继续加滴催产素，并询问她们要不要转剖腹产。而对我，则是：“52号床，你坚持一下，这里就你宫颈条件最好。”
13点40分，其中两个产妇的家属传话进来说不想让媳妇受罪了，怎么早上进去到现在还没有消息，直接签字剖腹产吧。
彼时的我，已经开始感受到盆骨部分被撕扯般的疼痛，越来越痛，我咬着嘴唇，开始变得精神恍惚：“为什么方先生不传达一下什么话进来？为什么我要生孩子？为什么我那么可怜？为什么这个医院不给家属陪伴产妇？为什么这个医院要把我们关起来？......”
15点50分，待产房就剩我跟另外一个产妇，其他都已经签字转剖腹产。我们两个痛得意识模糊，心力交瘁，已没有力气交谈。当时我是想着能不能撞一下墙，把自己撞晕了兴许会比较舒服点。
16点15分，护工阿姨提着保温盒进来，：“54号床，你家属送饭进来了，你现在要不要吃？”
“54号床”本来像条咸鱼搭在我右手边的床上的，突然用尽力气挺起身来，嚎啕大哭：“阿姨！你快点去跟我老公说，我受不了了，我要剖了！我现在就要去剖了，我真的受不了了！” 阿姨忙不迭放下饭盒，冲了出去......
大约5分钟，助产士第二次出现在这个小房间里面，拿资料给“54号床”签字，顺转剖。熟练冷静地将“54号床”平移上手术车，等待手术室接收。此时，奄奄一息的我往前伸了伸手，引起助产士的注意：“好痛~~我感觉我要死了~”
年轻的助产士显得不耐烦，一边帮我内检一边斥训我：“痛什么痛啊？现在就叫痛，等下你怎么生孩子啊！？痛你就睡觉啊！你不要叫不要哭！要不然晚上你没有力气生孩子！你现在才开了3指半！起码到大半夜才可以生！”
可是，可是，那种痛不断地在加重加重，无以复加。撕心裂肺、五脏俱焚、生不如死、肝肠寸断、生无可恋、痛心切骨、惨绝人寰......病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头发湿成一团，头也痛得抬不起来。咬着嘴唇忍住不要哭出声，眼泪却不停地流……
17点42分，“54号床”终于等到了手术室的空位，她躺在推车上虚弱地跟我道别：“我上6楼剖了，这里剩你一个人了，你加油啊！你坚持啊！”
天，告诉我我要拿什么来坚持？！我感觉我要死了......我已经神志不清了：我是谁？！我为什么要在这里？！我为什么要生孩子？！
......
忘了丧了多长时间，突然被鬼敲醒一样，我很励志地撑了起来。我要振作，我要爬起来坐瑜伽球。尽管，痛到抓烂了病床上的被单。我还记得要吃饱饭才可以有力气生孩子的道理。
“阿姨！阿姨！我想要吃饭……”
护工阿姨跑出去找方先生要我的晚饭，片刻便回来告知：“听说你的家属回去煮饭了，你等一下......”
好吧......倘若，此时此刻方先生就在我身边，倘若，此时此刻我手上就有一把刀。我保证，他，一定会死得很壮烈。
18点，忘记是多少分，我的晚饭终于来了。阿姨打开饭盒，水煮生菜，清蒸鱼。我开始情绪奔溃，嚎啕大哭：“阿姨！我不要吃！阿姨！啊！！！阿姨！！！我好难过！！！阿姨！你出去跟那个人说我以后再也不会吃他煮的东西！阿姨！我好难过！阿姨，我真的是好想吃叉烧饭......啊，好难过......阿姨，我真的不要再吃他煮的东西了……”
伤心、疼痛、委屈瞬间如狂风暴雨般袭来。我好不容易给自己打的气，瞬间，又泄了一地。
再次拒绝吃饭，护工阿姨客气地安慰道：“生孩子都是很辛苦的，你好好休息，有事叫阿姨哈。” 然后便去隔壁的休息室睡觉了。期间，助产士没有再进来过。我痛到神志不清的时候隐约听见她们在旁边房间谈笑风生，只是我没有力气呼唤她们。
我想，我总不能死在这里吧，我还要活着出去用刀捅方先生的，我还要活着出去投诉这个医院的。
我坚持爬起来坐瑜伽球，事实证明做瑜伽球对后面生产可能有用，但是并不能降低当时的痛苦。我的痛循环而渐进，每隔一段时间疼痛感又加剧。像被人狠狠拽住身体沉沉地压在一个角落，又像被八爪机器撕扯住身体每个部位......阵阵五脏俱焚的痛楚袭来，痛不欲生......
21点20分，开始痛得不太一样，女人的直觉告诉我我应该要生了。但是过于虚弱，我无法叫唤隔壁房间的助产士跟阿姨。我扶着床沿，挣扎着几次想把屁股从瑜伽球挪起来，都重重地又趴在了床沿上。此时隐约听见其中一个助产士说：“今天真轻松，只有一个产妇顺产，谁先去洗澡啊？”“我先去！”碎碎的脚步就要经过我待的小房间！求生欲望超强的我用力撞了一下床边滴催产素的铁架子。砰一声......
助产士走进来：“52号床！你干嘛不爬上床去睡觉！？”
“ 我觉得我要生了......我真的受不了了......”
“不可能的！怎么可能？！你四点多的时候才开3指半啊，不可能那么快的！”
“但是我真的受不了了......”
“好啦！爬上床去，我帮你检查一下！......啊？！ 阿姨！阿姨！阿姨你在哪里！？快点过来扶她过去那边！全开了！”
.......突然有了希望，我，兴许快获救了......
冰冷的手术台，冰冷的助产士，冰冷的指示：“腿分开！用力！应该会用力吧？用力！快！”
“阿姨，我好饿，我还没有吃巧克力，还没有喝红牛”其实当时内心是真心想刨一大碗肥叉饭，不介意拼油鸡……
“还吃什么巧克力？你快点用力生就好了”
.......
“都快半个小时了！宝宝的头发已经看到了，你再不好好用力我就帮你侧切啦！”
“不要......等一下......给我喝点水......我太渴了......”我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了，真的没有了。
阿姨快速地拿过我早上带进去的冰冷冷的水，插上吸管：“很冷啊你的水，你真的要喝吗？”
嗯，我要喝，我不喝怎么有力气？拼命地喝了几口冷水。我要拼着命，咬着牙，继续用力。
方师奶生娃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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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再拼命用力了5分钟，突然体下一股暖流，先是宝宝的头部，接着肩膀，接着是哗啦啦一大串东西，真真切切感受到宝宝每部分依次从身体挤出来的那种不可言喻。
整个腹部空掉了，然后，感觉整个人终于活过来了。
助产士并没有如我产前看的产科宣传片那般温馨地把宝宝抱过来亲吻我，但是我真真切切听见她在哭。前面那十多个小时的糟糕无助委屈狼狈没有尊严生不如死痛不欲生，统统，统统，在那一瞬间，我跟自己释怀了。
她的哭声，让我觉得自己这一刻就是被这个世界温柔以待。
是的，如果没有前面那么多的痛苦，我们岂会那么容易被感动？如果没有之前的绝望，又何来此时的欣喜若狂？
此生，足矣。 产后输液观察两小时.......
2018年1月13日凌晨34分，手术室感应门轰一声，缓缓在我的头顶打开，我跟我的宝宝被推出产房。恍如隔世，我终于见到了久别17个小时的方先生，他紧紧贴在旁边，轻轻碰一下我的右手手指头。
我们对视，却没有任何言语。
此时， 走廊病床的孕妇跟家属们纷纷站起来观望。
他们，像极了前一天晚上参与围观的我与方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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