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是一场心灵与心灵的对话

昨天第五节课上我让学生做练习。时值深秋,天色昏暗,教室北边的一个窗口冷风阵阵,几个女生怕冷,要求坐在窗边的y同学把窗户关起来。y纹丝不动,一副不合作的架势。我让他把窗户关了,考虑一下那几个女孩子,他依然不为所动。我知道y这个孩子虽然本质不坏,但是性子有些倔。于是我只好走到他边上把窗户关上了。我离开后,y执拗地把窗户开了一条缝,以示非暴力不合作。冷风又一次闯入教室内,几个女生花容失色,瞬间和他爆发零星的口角。(如果不是在课堂上,估计要爆发第三次世界大战了。)

窗子总算被关了大部分,我也不再言语,学生们闷头做作业,一切又都恢复了平静。
良久,我往讲台下一看,y正埋头抄答案。我走上前,没收了他的答案,放在讲台上,在记分册上给他记了0分。
我出了一趟教室门,返回教室时,发现被我没收的答案不见了,于是我把y喊到教室外,问他是否拿了答案,他没有否认。我说:“答案放在你身边会被其他同学拿去抄的。”他说:“答案在我身边从没有被其他同学拿去抄。”言下之意,不同意由我保管。我想,y个性倔强,可能和他的家庭有关。在他小时候,母亲抛弃了他们父子,这对孩子来说是一种刻骨铭心的伤痛,未被母爱滋润的心灵难免有些带刺,而且目前他处于青春期,叛逆心理很强,不能和他进行权力斗争。于是我让他保管好自己的答案,以后不要抄,也不要给同学抄,他答应。
此时,天色更暗了,走廊里寒风阵阵。我问y冷不冷,要不要去我办公室说话。他摇摇头,说:“不冷。”
其实我是故意这么问他的,因为如果他说冷,我就问他:“你也怕冷?那几个女生就不怕冷?”
但他的回答跳出了我的预设,不知是他有意为之,还是偶然。
于是我单刀直入,就刚才关窗事件和他谈谈。他说:“女生h以前强制开窗,说开窗是她的权力,我是向好同学学习。 ”他漫不经心地将我一军。言下之意,你们老师不是让我们向好同学学习的吗?我向她学习,我有何错?
【教育是一场心灵与心灵的对话】他指的那个女孩子是我的课代表,学习优异,管理学生较为强硬。
我淡淡地说:“h是好同学,但是完人吗?”
他有些语塞。
我说:“世上没有完人,我们老师、校长也都不是完人。是人都有缺点,不通过思考、辨别,盲目效仿,是不是没有主见?”
他没有接话,然后絮叨着和那些女生之间发生的一系列矛盾并抱怨他所感受到的一些不公,听得出他很委屈,也间接表明他故意开窗就是为了整她们来宣泄心中的怨气。
我印象中,初一时他好像没有这么偏激的。
我说:“你变了,和初一时不同。”
他点点头,不予否认:“是的,我是变了,周围的人都勾心斗角,充满欺骗、不公,我是变了。”
我看了他一眼,个子较之于初一的确高了不少,但我还记得初一时他憨憨的模样。那时,他用一个用破羽毛球做了一个笑嘻嘻的小和尚,圆圆的羽毛球头是光秃秃的脑门,很可爱。
于是我说:“我记得初一时你的手很巧,还做了一个可爱的小人。”
“什么小人?”他有些茫然。
我说:“是用破的羽毛球做的,你忘了?”他愣了一会儿,有些想起来了。
他有些笑意,说他还会做其他的。我没细问,但我感觉此刻他的心门向我略微开启了。
他说从小到大,他感受到了种种不公,有来自学校,有来自家庭,和弟弟有矛盾,总是他挨批。
听得出来,他是一个把问题归咎于别人的孩子。但是如果我直接这样说他,他肯定会抗拒,进而会立马关闭刚刚对我略微开启的心门,我所能做的,就是让他尽情倾诉,并不时重复他个别语句,表明我在洗耳恭听。
这时,放学的铃声响起了,我问他是回家呢还是去办公室跟我接着聊,他表示跟我去办公室接着聊。
他坐在我身边,滔滔不绝,总之他不关窗是情有可原的,错不在他。
对于他的观点,我先不做评判,而是给他讲了我小时候的一件事情:“我小时候,家中条件不好,和父母睡一个房间。夏天天很热,没有空调。爸爸脾气大,怕热,要吹电扇……”
“热了脾气更大。”他表示认同。
我接着说:“妈妈身体不好,不能吹电扇,妈妈不得已,在床边拉个布帘,挡风。我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我也很热,也想吹电扇,你说我是选择支持爸爸呢,还是支持妈妈?”
他想了想,说:“支持妈妈。”
“为什么?”我问。
“因为妈妈身体不好。”他答。
我说:“是的,尽管我也很热,也想吹电扇,但我选择支持妈妈,躲到布帘后陪妈妈。为什么这么选择?因为同情弱者符合人性。 ”
他不说话,接着他又重复她们对他的伤害,不承认她们是弱者。
我说:“可能平时她们有些强势,但在关窗户事件上,她们确实是弱者,因为有几个女孩身体不好。”
看他不说话,我接着说:“ 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恨,但对他人充满怨恨,一心想要伺机报复,就像手握火炭,随时准备投向敌人。结果未必能击中对方,但长期把火炭握在手心,谁是最大的受害者?当然是自己。有时候放过别人就是放过自己。”
他点了点头。
看他神色平静,我和颜悦色地说:“和她们在一起也就只剩一两年时间,毕业了,各奔东西,谁记得谁?但是,以后走向社会,心怀怨愤,你会获得幸福吗?你看,那些报复社会,肆意屠杀校门口孩子的暴徒,哪个不是充满戾气?自己最终又得到什么呢?”
他不啃声了。
我小声地说:“我知道你家里的一些特殊情况,
对你也有一定影响,所以我也宽宥你,没有用老师的身份来压你,只是与你聊聊天。父母是人,必然有人性的弱点,相互之间没有和解,才造成了这种现状。你也算个小知识分子,要有自己的主见,不能重复上代人的错误啊!虽然你不走考高中上大学的路,但是,只要努力,凭自己的劳力,也一定能过上幸福的生活。如果你心怀怨恨,以后哪个女孩子愿意做你女朋友?”
他忍不住笑起来。
这个时候,我知道他的心门已对我开放了。我说:“以后有什么,尽可以过来找我聊聊天,没事的,不要憋在心里。”
他点点头,很轻松地离开了。
望着他离去的身影,我不由想,这事放在过去我会怎么处理?在我接受樊登提倡的教育理念前,我会用老师的身份压他,强制他关窗。接着他肯定不服气,于是课堂上少不了一番冲突,然后大动干戈,请家长到校,再进行“唐僧式”地说教。经过这番折腾,y必然与我离心离德,进而为下一场冲突埋下隐患,这种教育方法势必两败俱伤。樊登的教育理念颠覆了我的做法,让我明白人性宜疏不宜堵,只有放弃控制欲,不和孩子发生权力斗争,学会接纳和倾听,才能打开孩子的心扉,和孩子真正和解。
教育,从来不是高高在上的训诫,而是一场心灵与心灵的对话,最终让我们彼此发现更好的自己。


教育是一场心灵与心灵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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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今天课上我特意留意了y边上的窗子,没有再被打开。下午他来交作业时,我夸他善解人意,并和他说以后有事找我聊,他欣然点了点头。

(2020年11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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