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水,我的边城

文/昂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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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修水,我就想起沈从文笔下的家乡。修河悠悠长长,翻幕阜,越九岭,跌跌宕宕,一路下行;在吴城,鄱湖接住修河,水天一色,放逐在一片飞鸟中。溯河而上,山岭逶迤 ,河谷时深时浅,时隐时现;修河上游莽莽苍苍,朦朦胧胧。我一有机会去修水,就像追逐理想,全融入山的险峻,河的清澈中。




我是一个太随心所欲的人,经历十多年来的铜臭味侵浸,差不多看不到身边美好的颜色。读过《湘行散记》及《边城》,去过湖南省花垣县的茶峒镇(不过现在这个镇已经改名为“边城镇),也差不多去过江西所有的县城,但辨别起灵山秀水,江西最有资格与湘西媲美的恐怕就是修水了。我这些年,左冲右突,从草根到菜根,从甲地到乙地,生活是安顿下来了,文字却像蛇影,落在我那只布满灰尘的杯里,动弹不得;母亲病过后,回去家乡的机会少了。我只能呆在城市的一隅,啜饮时间的空洞,应付吃不饱吃不实的酩酊饭局,谈论天上地下的海阔话题,旁观夜酒吧夜总会的纸醉金迷,但我已明白这些不是我生活的意义。黄龙禅宗的理论说,‘道不假修,但莫污染;禅不假学,贵在息心’;‘智海无性,因觉妄而成凡,觉妄元虚,即凡心而见佛’。我说,觉悟是因见了山水。




而山水,因人而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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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山城,我不能说有非常完整的映像,但它与我的好动,我的心态,我心态里无处寄存的渴望有些依赖。我十几次到修水,先是走北山,然后是走南山。北山是民国时起修的,大部分沿修河道而下,弯弯曲曲,起起伏伏;南路是近几年修好的,弯路不多,路面平坦。我这几次都是走的南山路,南昌到修水,二百公里,差不多三个小时。没有太多起劲。而走北山,很长的山路,要四五个小时的车程;有一条或明或暗的河一路相陪;那么有灵性,绕上山梁看不见,鸟儿高飞,有些盼望;那么惊喜,贴着山崖听见她潺潺流淌,汩汩兮兮,像在私语;就在河流时隐时现,左折右旋的享受中,到了山城。我的家乡在湖口,鄱阳湖的边上,十八岁前在家乡看湖看水,出来后,再看山城绵亘不绝的山脊,出神入化的江水,你留在记忆中的一个位子就给她补上了;补得恰到好处。端端正正的一位无名女子,明眸善睐。与她结缘也算是神交吧。修水县城,河流绕城而过。水岸边的南山崖寺庙,有一块赵朴初题写的"溪山自在楼"匾阁,让我有些意外,也有些释然。




溪山自在。自在的就在楼下,滔滔修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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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修水至吴城,清清荡荡的江面上,已经没有了自在的帆船。我老是抹不去帆船幢幢,桅杆林立的影子;耳边仿佛听见嘈杂的社场,宁河的大戏;眼前晃动着天王持尺的傩舞,火把中的影影荦荦。黄庭坚一首诗中写道:令伊登临多暇日,杖生枝菌笔生埃。溪横凤尾寒光去,山拥旌阳翠气来。晚市张灯名远近,清樽留客舞徘徊。红裳珠履知多在,点检惟无措秀才。在修河边徘徊,喃语,清澈的河水没有回应;山城的变迁,人物的更替,一幕幕如水东逝;感伤岁月无情,亦为岁月惠赠的精神财富所感动。曾经,结小筏由黄龙入小溪,再结中筏入修河,自修河结成排,浩浩荡荡的筏排走吴城,入鄱湖,进大江;曾经,弱冠少年从诗书,从礼家,从旷野,从江湖,登庙堂。黄庭坚,抹不开去的修河赤子,已融入我的心中。我与朋友聊天时说,人被逼出山川,是要懂得与山交流,是要读懂山瘦形削的坚强,河曲通幽的暗示。冥冥之中,山与河是忠良厚爱的父母,目光深邃,含情脉脉;在山河行走,有时不得不停下来与他们端坐,沉默或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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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读理科,转中文,文科毕业;教学生,改经商,商海无涯。生命在天地间徜徉,没有不老的永恒,只有活着的真切。当年鼓足勇气放下教鞭,丢掉皇粮,夹尾巴做人,窘迫难堪;有时惶惶恐恐,有时迷迷茫茫 。 白先勇在他《寂寞的十七岁》后记中写道,病愈后,重回人间,完全不能适应。如同囚禁多年的鸟,惊慌失措,竟感到有翅难飞。何其相似。出川之难,没有指点,犹如黑暗中前行;而今豁然开朗,简单学做事,真诚学做人,竟可以借之于我身边修河的启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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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水,我的边城】

云居山真云禅寺的高僧觉山对我说,这一切都是一个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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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这样一个过程,我领会得太长。修河三百多里,不算很长;吴城是修河的注脚,修河的另一只抬起的脚步,正踏在时间的长河中。而当年吴城那些商会已不见了踪影,只留下古巷里生疏的石板。匆忙的乡民,有谁能去体会下她的喜怒哀乐,心灵旅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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