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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去南方）

得知廖家平要去隔壁村的瘸脚姑娘后，张小玲一个人偷偷地哭了三天，那几天实在是太难熬了。看着自己曾经心仪的对象，那么优秀的一个人，居然娶了一个瘸脚的妹子，真不知是该生气还是该祝福。
张小玲喜欢廖家平，除了张小玲本人外，这世上没有第二个人知道。正因为如此，张小玲承受了很多内心的痛苦，但也少了很多外人的嘲讽。起初，她打死也不肯接受廖家伟，除了不喜欢廖家伟以外，张小玲更介意的是同住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整天和廖家平和瘸脚姑娘共同生活，她会奔溃的。
这一天，廖家伟主动来找张小玲，张小玲选择闭门谢客，心灰意冷的她看见廖家伟那猥琐样就更来气。
“小玲，你开一下门呗，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你不要生气，我不是来逼你和我结婚的，我是想告诉你，等我哥这个月和我嫂子结完婚我就去广东，到了广东我写信给你。”说完以后，屋子里还是没有动静，廖家伟就把耳朵贴到张小玲的门前，想以这种方式偷窥张小玲闺房的动静。
结果屋子里传来张小玲小声的啜泣声，这是廖家伟人生第一次体会到失败的滋味，原来对张小玲来说，和自己结婚是那么不情愿的一件事，瞬间廖家伟觉得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莫大的伤害。
他放下他早晨从山头摘下的镶带露水的鲜嫩野菊，那不是一束普通的野菊，而是廖家伟修剪好的野菊，他摘了一大篮子野菊，最终去掉残次的、剪掉过长的，剩下的就剩一小束，为此，他还特意向村里最擅长编织竹篮的老奶奶学习了大半天，勉强编出一个小巧精致的斗型竹篮，然后把修剪好的野菊小心翼翼地插进竹篮里，然后心花怒放地直奔张小玲家。别看廖家伟是个大块头，可审美细腻着呢！
早晨，廖家伟的心比那漫山遍野的野菊还要灿烂，如今，他比张小玲家看门的狗还要落魄。狗似乎都读懂了廖家伟的心情，也不吠他了，反而是带着可怜和安慰的眼神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回到家，廖家伟倒在自己的床上不肯起来，到饭点了，连廖家平都叫不动。从小到大，廖家平第一次没有主动上桌吃饭，这点连廖柄廷都搞不懂小儿子中哪门子邪了，居然肯把菜让给别人吃。
失败使人清醒，使人自卑，使人彻底抛弃过去的自己。廖家伟决定不再缠着张小玲了，婚他也不结了，等哥哥廖家平办完喜事，他就直接下广东。
同样的时间点，张小玲却坐不住了，廖家伟下午送来的新鲜野菊被她偷偷藏在房间里，她不停地靠近那束野菊，不停地用她秀气的鼻子反复闻野菊淡淡的清香。野菊虽然到处都是，但能把比石头还普通的野菊弄得那么浪漫好看的，居然是廖家伟那小子。其实，张小玲打开门看见野菊花的瞬间，她原本愤怒的心就被那束清新的野菊平复了。
女人是很感性的，也是很梦幻深沉的。张小玲看中的也不全是那束野菊背后的细腻和美感，还有廖家伟的点到即止，不纠缠，不野蛮，她也纳闷，这在以前她怎么从没发现廖家伟还有那么多优点？
后来她想明白了，当你眼中只有廖家平的时候，你的眼里就容不下廖家伟，哪怕是一字之差，也不行。可如今，廖家平必须要从自己的生活里退出，才给了她多余的精力去关注廖家伟。
虽然碍于过去对廖家伟的印象，张小玲一时还无法完全接受廖家伟，但她已经彻底放弃对廖家平的念想了，在感情中，能这么迅速抽身的人不多。所以，张小玲是幸运的。偏执，只会让她受到更大的伤害。
黄历十二，是廖家平娶瘸脚姑娘的日子。这天，廖家在祠堂内幽长的延间请客吃饭。虽然娶的是瘸脚的姑娘，可该遵守的礼节一个也不能少，祖宗怎么做，廖家平就要怎么做，至于新娘顶着红头巾跨过祠堂前的火盆时，就安排多一个小妈在新娘旁边就好了。
当晚，廖家村的祠堂热闹非凡，整条延间都挂上了红灯笼，晚饭前的爆竹声更是把平日里空旷静谧的夜点都点燃了。来吃饭的多数是村里的亲朋好友以及新娘那边派来的代表。
张小玲也去了，她本可以不去的，但她还是去了，不是因为廖家平，而是因为廖家伟。她想重新认识一下廖家伟，看看这家伙的真实面目。虽然野菊花让张小玲对廖家伟有了改观，但张小玲不傻，爱上一个人是要有充分条件的，了解就是第一步。宴席上，廖家伟好像真的不知道她的存在似的，不像过去在农田看见她那样故意说些夸奖话。
人一旦变起来，真的会没法看透。
饭桌上，菜品齐全，白木耳甚至被染上了红色，吃起来甜腻腻的，红色的酱还会把白色的米饭都染红。每张桌上酒水也充足，男人多数喝其他人家送来的酿酒（廖家的三个男人都不会酿酒），女人多数喝的是健力宝，这对没进过城的村民来说是个新鲜玩意，甜甜的，喝了会打嗝。
因为新娘跛脚的原因，敬酒谢客的环节也比正常理解提早半个小时进行。跛脚姑娘叫何欢，样子和名字一样，看了让人欢喜，新娘的面容姣好，笑容满分，声音甜美，如果不是因为腿脚落下毛病，估计是块当官太太的料。
【第二章（去南方）】今晚，廖家平总算抬起头来做人了，以往都是他替弟弟忙活，今晚是弟弟替他忙活，其实他原本也没打算指望弟弟能帮他张罗婚事的，谁知道自从那晚没吃饭后，弟弟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对他有求必应，有应必答，而且办的事情超乎廖家平想象中的好。
不过，廖家伟最近说的话确实少了很多。
宴席结束后，前来吃饭的人纷纷拿起自己的电筒（那个年代农村没有敞亮的路灯），照亮回家的路。热闹过后，留下的是满条延间的杯盘狼藉和无声杂乱。为了节省费用，廖柄延只雇了做饭的小工，没有雇收拾善后的小工，所以剩下的一切，只好由廖家自己动手解决。
“哥，你回去吧，这里有我呢。”在廖家伟心里，他如今只想找些手头上能做的事情，分散脑子里对失败表白的注意力，他首先考虑的是让自己手头忙起来，而不是考虑哥哥今晚的特殊需要。
廖家伟不像附近那些坏坏的小伙子，深更半夜不睡觉，跑到廖家平屋子的后墙根上竖起耳朵偷听里面的动静，他带着轻微的醉意一直忙到三更一刻，忙完后的廖家伟没有回家，他坐在空荡荡的祠堂廊下，独自想心事。如果事情顺利的话，今晚的新郎还有他自己，只不过如今该操心的事就剩下南下闯荡了。
廖家平结婚刚满一个月，就决定带上何欢和弟弟廖家平坐火车前往广州。他们连夜上了火车。那时的绿皮火车非常气派，停车的每一步都发出“擎孔擎孔”的声音，让第一次坐火车的人听起来怪舒服的。
他们更期待的，是远方，那个花花世界，遍地都是发财致富的地方，正强烈地召唤着他们。他们并没有意识到他们穿得土里土气的，激荡红潮的年代加上他们身上那股青春嫩白的蓬勃朝气，霎时间感觉他们拥有整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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