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树槐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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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伏还没到呢，天就热的出奇，开着车四处找风，可是车在车流里穿行，车流在高楼的间隙里穿行，风一定知道这里没有自己的归路，所以便绕道而行了吧？宽阔的北环路一直向西，在与西环路相交的丁字路口处停下来，这里四面空旷，三面是宽阔的路口，西边是十几米凹地里的村子，无论空气流动朝哪个方向加速，这里都能感受得到。我站在高高的人行道上，瞭望西边村子的上空，几颗闪闪的星星像是这个安静村子的守护者，除此，便没有什么可观赏之物了。
低头，平视，看见村委会东墙边上一棵花树，一簇簇大团大团的白色花朵，在浓密的树叶间轻轻的随着微风晃动，树干不过比村委会墙内的旗杆略粗，树冠却繁茂像个巨大的伞盖，显然，有三枝主要枝干，因为我看得见那大团大团的白花晃动时，一会儿整齐划一，一会儿又自然分成三个小团体，然后又迅速合为一体，借着路灯的光亮，我想知道这是一棵什么树。
昏暗的路灯下，沿着人行道向北走，几十米后向左后转，顺着窄窄的水泥路下坡南行，再走几十米，便来到树下，淡淡的花香飘着，伸手便可得低垂的枝叶，原来是一棵年轻的老槐树！我下意识地赶紧缩回了手。
从小就怕各种小虫子，棉花虫、玉米虫、槐树虫，甚至是米面、各种豆类中的粮食虫，每每见到，浑身的每个毛孔迅疾收缩，后背冷飕飕的打颤，总感觉身上就有小虫子在蠕动，却不知在哪里，这种确信但不自知的感觉似乎比虫子本身更叫人恐惧。其余虫子不常见，只有槐树虫最使我惧怕，却又不可躲避。
因为老家门口自南向北，依次挺立着三棵粗壮的老槐树，低矮的门房和我们家的牛、羊，都在槐树荫里安详地卧着，出入家门，喂羊、饮牛，每天数不清要在树下穿梭多少次，夏季里，本是树荫最为金贵的时候，但一个个“槐姑娘”，悬着细丝，在树荫里荡秋千，便使我痛恨起槐树来，于是，父亲眼中老槐树的好在我这便一概全无，从小到大，更是避而远之，从不正眼瞧它一瞧。
但对于老槐树的同宗，长满了刺的洋槐，却又喜爱至极，洋槐树的叶子比老槐树叶子要大，每年春季荠菜旺起来的时候，就开始盼望着洋槐树开花，那一朵朵洁白小花骨朵，含羞待放地簇拥在一起，竞相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儿，冒着被刺儿扎的危险，和一群伙伴们一起捋槐花，胆大的哥哥们上到树梢上，用自制的钩子将嫩枝一扭，连叶带花就从空中飘落，我们坐在树下，一边摘去绿莹莹的树叶，捡去扎人的刺儿，一边将刚到手的花骨朵送进正在谈笑的嘴里，满口里就都是花香、甘甜，还凉丝丝的。不一会儿，白花花，软绵绵的槐花儿就挤满了筛子、簸箕或是竹笼子，那香味直钻到鼻腔里头去了。
回家，妈妈便张罗着洗槐花，稍微晾凉水分，拌上面粉，蒸上笼屉，然后，坐在灶前择韭菜，不一会儿，妈妈便已经炒好了韭菜葱花，这时候，槐花饭的香味，韭菜葱花的香味就一起窜出厨房，弥漫在整个院子里，我们便围在灶前，等着尝到第一口美味，白花花的槐花麦饭出锅，冒着热气，拌上油绿绿的韭菜......几十年来，那色，那味，那香，真是年年怀念年年香啊。而且总是想，多亏槐姑娘怕刺儿，不到洋槐树下来，不然，这美味怕是与我无缘了。
近些年来，环境绿化美化成效显著，道旁、公园、单位，随处可见新栽的龙爪槐、紫花槐、老槐树，小时候没见过紫花槐，春天一到，树上就挂满了一簇簇拥挤的、肥硕的花朵，紫霞蒸腾，葱绿树叶柔顺的倒垂下来，像极了妩媚而优雅的女子，在众多力争向上的中国树中，比较引人注目。龙爪槐虽是老国槐的芽变品种，但是有着自己的特殊气质，枝干盘曲如虬龙，似沧桑而显刚劲，树叶却生的柔美倒垂，这一刚一柔集于一身便是难得的气质了。听说老槐树现在价格不菲，而且待遇极好，还高傲的站在道旁输着营养液，可我还是惧怕槐姑娘，从不敢走近它，也不曾正眼瞧它。
虽然黑暗，但我还是看见，这棵树竟然长在两条乡间小路中间凸起出的土梁上，一边是比较规整的水泥路，一边是一米来宽的撒满碎石子儿的小土路，显然，这个十多米长的土梁是修路时废弃的一堆土，被两条紧挨着的路挤得变了型的，这棵树就寂寞地站在这儿。我抬头看看刚才站的地方，居然骄傲的生长着一整排年轻的老槐树，枝干都比身边这棵粗壮，枝叶却远不如它繁茂。我想，身边的这棵一定是他们当中的一员，本应该和他们一样，骄傲的站在宽阔的道路旁，脚下有专属于自己的一方领地和花草，守护和仰望着自己。可她遭遇了什么，被人遗弃到十几米处的深凹里？
挪动脚步，原路返回，脚下软软的、酥酥的，原来是厚厚的一层如米的槐花。
老槐树们怎会知道，有那么多人因为几十年前的槐姑娘，而对它视而不见，甚至心生厌恶呢。可我们又何尝知道，总是因为过往的什么曾经，又错过了什么呢.......
一首小诗告诉我们：说到底，任何人，都不过是上帝眼中的昙花一现，蜂、狗、虫，不能妨碍你唱歌的好心情。如此看来，妨碍我们的只有我们自己。
——
妹妹三岁时
被蜜蜂蜇了
可能是
她太像一朵花了
蜜蜂忍不住要尝一尝
后来
妹妹见苍蝇就喊“蜜蜂！”
自己追着打
还要动员全家打
再后来
她拒绝喝蜂蜜
说那是“虫子拉的屎”
去年
姐姐被一条癞皮狗咬了
不知真假的疫苗
注入她体内
姐姐心里的阴影面积
超过了一个足球场
一听到狗吠
就赶紧吃速效救心丸
路遇一只流浪猫
就口诵阿弥陀佛
试图动用佛祖的力量
驱逐那货
今天
我被一只寄生于数字间的虫子
咬了
我说不上那虫子的名字
只能凭空想象
它错动口器时的丑陋狰狞
咬你
罗织不出理由
一只用消化系统命名的虫豸
自然以啮噬为己任
俯仰之间
排泄物
已将它托举到梦的云端
妹妹恨蜜蜂
殃及苍蝇
姐姐怕恶狗
旁及弱猫
我庆幸未见那截耸动的生命
更未亲手拍死它
眼看那令人作呕的浆汁四溢
适才见到一只米虫
心生怜悯
想
纵然它贱、丑、贪
日后还要生出翅膀
假装是蝴蝶
但
它也要活命
来自地狱
要去天堂
路过人间
说到底
任何人
都不过是上帝眼中的昙花一现
蜂、狗、虫
【一树槐香】不能妨碍你唱歌的好心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