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你没有送我高跟鞋

【十八岁,你没有送我高跟鞋】文/邱小珍
“很多年后我才知道,能够让人发自内心欣赏和爱慕的,永远只有旗鼓相当的对手。可惜我已经不配做你的对手了。”



很多小孩从小就会有一两个假想敌,而我和顾耿就是彼此的假想敌。我跟顾耿是同一条小巷里的邻居,从小我听到大人们说的最多的话大概就是:“你说别人家的小孩读书怎么就那么厉害呢,尤其是顾耿啊。”“你这回跟顾耿相差多少分啊?”“珍珍,顾耿来找你喽”。相对的,顾耿家的情况也是这样子的,他们的家人也经常拿我来作为他学习上的假想敌,但我们两个却没有因为家人的“挑拨”而变得憎恨彼此。相反的,我们却因此而变得更要好。


从小学开始,我们就经常在一起学习。我语文理解能力很好,往往老师课上讲的中心思想不用解释,我就先理解出来了。但我数学很差,差到连简单的加减心算都算不出来要靠写在纸上才能慢慢算出来的那种;与我相反的是,顾耿从小文理都很好,是那种写得了文章又打得了算盘的人,但就是英语上栽了跟头。


那时老师让我们写一篇关于我们的梦想的作文。晚饭后我走出家门,夏天的夜空还没有完全黑,天边还挂着晚霞,但是已经有一两颗小星星出现。顾耿跟他婆婆坐在自家门前,婆婆一边摇着扇子,一边跟他讲着什么。顾耿看到我,走到我身边说:“你来啦”。我点点头后冲婆婆叫了一声“婆婆好”,婆婆堆起笑容说:“珍珍来找小耿啦,那你们聊,我去屋里头坐着啦”。我跟顾耿都乖巧地应了一声好。那天晚上,他问我,作文写出来了没有,我说没有;他就说我是个没梦想的人,我回击他说,你有梦想,那也没见你把作文写出来啊。


也许是因为太相熟了,我跟顾耿的相处方式一直都是在互相嫌弃。


小学毕业后,我们上了同一所初中,因为成绩旗鼓相当,我们也理所当然的被分在了同一个班里。初中之后,我们要学习的科目从简单的语数英增加到了地理政治生物历史,但班里第一的名次却一直在我跟顾耿之间徘徊。我们还是会在一起学习,彼此交换想法,我们都一边喜欢着鲁迅,一边又崇拜着爱因斯坦,一边谈着人类进化史,另一边却又不忘仔细研究人体生物学。我跟顾耿之间存在着一种力量的较衡,但更多的是对彼此的欣赏。


可这时,班里却传出了我跟顾耿搞对象的谣言出来,班上的同学都会用我们彼此的名字来开玩笑。若是我在看试卷时,试卷上有个红色的叉叉,同桌便会说:“这个顾耿会,让他教你啊”,随后就是一阵笑声;体育课上,若是顾耿在操场上打球,我走过球场时,同学便会大声冲我说:“顾嫂好”,我听得心里发慌,只能低下头,两步当作一步走,快速逃离球场。


从那之后,顾耿也变得反常起来,经常给我买水,帮我值日。我问他是不是有事情要求我,他倒也不说,我也不再去求证。后来有一天,我在语文练习册上看到了一张纸条,是顾耿写的字:求你,跟我在一起。我的心跳突然砰砰砰地跳的飞快,手还有点像低血糖一样颤抖,我赶紧把纸条收好放进口袋,唯恐被谁看到;回到家后,我又悄悄地把纸条打开,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着——我承认,我没打算拒绝顾耿。

青春期的喜欢总是很简单,只要想着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就好了,根本不需要考虑什么以后的事情。


那天顾耿抱着西瓜来到我家,说是爷爷种的,婆婆遣他送点来我们家,让我们一道尝尝。妈妈看到顾耿来了,还如往常一般冲楼上喊:“珍珍,顾耿来找你喽”,我的心疙瘩了一下,但还是应了一声:“诶,来啦”。
我跟顾耿像以前一样,一人抱着一半的西瓜,上面插着根勺子,踉踉跄跄地爬上了我们家的屋顶,又在远处点起蚊香。夏天的星空总是格外美丽,屋顶上的凉风也格外凉爽。顾耿勺了一口西瓜送进嘴里,然后问我:“你看到那张纸条了吗?”我忽然一愣,不知道该做何回答。他接着说:“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很优秀,也不是你长的怎么样,而是我觉得,我们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们是一个世界的人,代表着我们是同一种人,就像是老师在分座位的时候,被分到前排的总是学习好的同学一样。听到他这样说,我心里感到很是欢喜。但明明该配合他感动的时候,我却毫不客气地嫌弃了他一把,说:“废话,地球就这么大,谁还不是一个世界的”。他被我突如其来的话锋转变逗地说不出话来,倒不忘用手直推我。玩笑后,我也勺了一勺西瓜,递到他面前,说:“好吧,为了庆祝我们是一个世界的,来,把西瓜勺上,我们干西瓜吧”。顾耿愣了愣问我这是答应了?我点点头。他便连忙把西瓜勺上,像个六七岁的小孩一样,开心地跟我碰了勺子。
那时我们对长大都没有什么概念,以为长大就一定穿高跟鞋,长大就一定要穿裙子,长大就一定要离开家。我跟他说,如果你以后还喜欢我,那么你就在我十八岁的时候送我一双高跟鞋;如果你不喜欢我了,那么你就送我平底鞋吧。顾耿笑了笑说:“就算你穿高跟鞋也没我高啊。”
我白了他一眼,但心里还是很期待十八岁。

春节很快就来了,大街小巷都充斥着鞭炮的味道和小孩子嬉闹的声音,格外热闹。我跟顾耿约好除夕夜要一起去放孔明灯。顾耿的爷爷做孔明灯的手艺格外精湛,但他却从不教我们,说小孩子学这个没出息,要我们好好读书。我们拿着爷爷做的孔明灯到屋顶,一人写下一人的心愿,顾耿往往写完后总会过来看看我写了什么,我总爱遮住,说心愿被看到就不灵了;顾耿倒是很大方,总愿意把心愿给我看,他似乎对我不会有什么隐瞒,大概是因为他信任我。
他问我写了什么愿望,我特别敷衍的说:“家人身体健康,我万事如意”。我笑笑地看着他,问“你写了什么”,他说:“珍珍万事如意,我身体健康”。我说他抄袭我,他说我不诚实。的确,我写的明明是:家人身体健康,珍珍和顾耿要一直好好的。
那顾耿写的是什么呢,我至今不知。
升到初三后,顾耿的成绩还是很好,而我却逐渐弱下来。是因为数学太难了吗,是因为科目太多了吗,是因为班里的竞争力太强了吗?我也不清楚是什么原因,也许这些都是原因。但我知道,我那会堕落的时候,脑子是清醒的。我每天上课都不愿意再认真做笔记,考试的时候遇到选择题也很敷衍,回家后更没有再认真做过作业。就这样,我的名次开始从年级前十,掉到二十开外。
顾耿察觉到了我的反常,辅导过我,但我确实没有心思听进去,与其说我没有心思听,倒不如说是我把心思都放在顾耿身上了。
也就在这时,我跟顾耿的感情也开始出现裂痕。黄佳成绩很好,每当我看到他们在一起讲题的时候,我心里就很不是滋味,不愿意再搭理顾耿。而一开始顾耿还会来问我怎么了,放学也会等我一起回家。我很喜欢赌气,赌顾耿会不会来找我,会不会跟我道歉,只要他先来找我,我就会得到满足,说明我赢了。但后来,这种关系渐渐的就像一根面条,越拉越细,直到断开。顾耿没有再在下课的时候找我,也没有再等我一起放学。我每天都过的很煎熬,于是我开始服软,开始去找顾耿,他在做奥数,我在旁边却看不懂他写在纸上的是什么。
我跟顾耿的问题一直持续到初三的寒假来临。一天早上,我醒来后收到了顾耿的信息,上面写道:我们还是分开吧。我的心突然犹如空了一块,很大一块,我盯着那条信息,犹如它是假的一样,我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人,也是我很珍惜的人。失去一个很重要的人是什么样的感受?我当时突然就觉得释然了,心里那种煎熬的感觉终于没有了,但是,我也突然变得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在乎了。我看着信息很久,问了他一句,为什么?他没有回我。我很骄傲,从那之后,我就没有再去找过他,就算是在很想念很想念的时候也忍住了。

中考后,顾耿考上了市里的一中,而我在最后初三下学期里抛开所有杂念,一心只有学习,也抱着怨恨的心态想超越顾耿,最后却也只能去市里的二中。
在高中的时候,我看了一部叫《侧耳倾听》的电影,这部电影我初中的时候其实就已经看过了,但再重温一次后,我却有了不一样的感受。电影里有句台词是这么说的:“恋爱应该是双方扶持对方共同完成自己的目标,而不是虚幻的思想、肤浅的物质、和纸醉金迷的生活。”我才突然明白,为什么当初顾耿会说我们是一个世界的人,为什么后来又跟我分开——因为他一直都在为了我而去做一个更好的人,可我却没有追上他的脚步,跟他的世界渐行渐远。
跟顾耿分开后很多年后,我才想清楚,能够让人发自内心欣赏和爱慕的,永远只有旗鼓相当的对手。这也许就是他当年为什么会喜欢我的原因。
我在高考中度过了我的十八岁生日,回到家后,我妈跟我说起顾耿,我以为她的下半句会说:“珍珍,顾耿——来找你喽”,不料,妈妈却说:“珍珍,顾耿给你留了东西给你”。我又惊喜,又激动,心里想着:是高跟鞋吗,是高跟鞋吗?我看着礼物盒迟迟不敢打开,怕失望,但又抱有期望,我打开了盒子,不是高跟鞋,但也不是平底鞋,映入眼帘的,是书。
我感到很欣慰,他还拿我当朋友,但又很惭愧,因为我已经不配做他的对手了。


作者:邱小珍,99年对读书写字画画颇有兴趣的南方姑娘,什么都想懂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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