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眼

打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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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玩收藏界有行话,一称捡漏,一称打眼。
捡漏是指很便宜的价格淘到很值钱的东西。
打眼则是看东西时走了眼,用很贵的价格买了低价的古玩或赝品。
钱超刚学收藏时,就开始担心自己会不会打眼。
他是个初级古玩发烧友,对瓷器情有独钟。
书看了不少,古玩市场也常去溜达,还是觉得没摸着门道。
有人出主意说,古玩这一行最好拜个师傅,只凭自己摸索……
哼!打眼没商量。
于是钱超就托人给介绍师傅,一来二去,还真找到一个!
介绍人说,这位王老先生研究陶瓷几十年了,水平很高,藏品很多,至于人家愿不愿做这个师傅,就看你们的缘分啦。
于是,挑个好日子,钱超就拜师去了。
这老先生是个退休教师,老伴早去世了,儿子也不在身边。
老人精神矍铄,听明钱超的来意后,神情却有些寡淡,只说了句:“互相探讨吧。”
就不提拜师这茬了。
钱超充分利用王老师身边无亲人的境况,以实际行动打动他。
一周后,钱超便在周末带着一堆礼品上了王老师的门。
一打照面,钱超吓了一大跳,不过几天,老先生几乎判若两人,苍老消瘦,精气神没了,人仿佛一下子矮了很多。
钱超试探着问:“师傅,您生病了?”
王老师有气无力地摇摇头,说了句:“别叫师傅。”
钱超看看屋里,桌子上、地板上都落了薄薄一层灰了,东西也挺凌乱,于是放下手里的东西就开始打扫,又去买菜、做饭,王老师制止了几次后,看没用,也就任他去了。
吃完饭,王老师发话了:“小钱,你看我这身体状况,你还是另寻名师吧。”
钱超在心里嘀咕了句:“我得找得着啊。”
师傅不敢再叫了,只喊“王老师”,随便聊了几句,就告辞了。
自此,钱超就成了王老师家的常客,时间一长他倒从心底真疼惜起这老人来了。
老人冷峻的外表下有颗孤独的心,于是,他不再和老人谈陶瓷,甚至不再涉及古玩,只把单位或网上看来的新鲜事讲给老人听,只要能让老人开心,他就挺满足的。
一晃数月,这天,钱超正给老人讲笑话,老人突然说:“要不,咱们去古玩市场遛遛?”
钱超高兴得差点儿蹦起来,忙说:“好好!”
不管怎么说,从此,王老师开始给钱超传道授业解惑了,原来那些模棱两可的东西经过这么一点拨,立马顺溜了挺多,古玩市场就是他们的实践课堂。
但让钱超失望的是,听王老师的说法,这里除了几件不大入眼的民窑是老东西外,那些所谓的明清花、宋哥窑全是假货,难道就没一件真品吗?
听完他的疑问,王老师长长地叹了口气:“传世的瓷器能有多少?尤其是精品,像青花啊,汝窑啊,数都数得过来,古玩市场,本来就鱼龙混杂,咱看到的这些仿得都有破绽,有些高仿品,简直是……”
钱超渴望近距离接触真品,他热切的目光就盯在了王老师的收藏柜上。
他早就听说了,那里都是老人这么多年来淘到的精品,可是当他鼓足勇气直接说了,人家就装没听见,把话题岔开了。
这天一早,钱超就去了古玩市场,看到有个老头儿,蹲在地上,面前放个旧巴巴的瓶子,逢人就说儿子病了,正等钱做手术,所以把传家宝拿来卖。
钱超笑了,这么老旧的骗局还有人玩?
他不在意地蹲下,拿起了瓷瓶,细看之下却立即心跳加快,这瓶怎么看都是典型的康熙梅瓶!
一问价,一万五。
还价?
不卖!
他赶紧打的士把王老师给叫来了,掌眼这事,还得靠师傅。
王老师捧着梅瓶足足看了十几分钟,眼神里悲喜交替,让钱超的心也随之上窜下跳,周同的人越聚越多,有人对王老师有微词了:“不买也别不放手啊,让别人也瞧瞧。”
已经是秋天了,王老师的脸上却沁出了汗珠,他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最后,终于对钱超点了点头。
钱超心领神会,拼命按捺住激动之情,说声“我要了”,便带着卖主到银行取钱交货。
钱超捡漏的消息长了翅膀般在市坊间流传,懂行的人自然知道,这梅瓶的市价得上十万。
钱超非常感激王老师,隔天就拎着几大包礼物上门“谢师”。
却从邻居那儿知道,王老师住院了。
心急火燎跑到医院,王老师的儿子已经在那儿了,一听钱超是跟父亲学古玩的,他从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声:“又一个傻帽!”
钱超差点儿气蒙了:这人什么素质啊?
再看看王老师,泪水从紧闭的眼中慢慢渗了出来,他顾不得生气,走过去握住老人的手,询问病情。
王老师吃力地睁开了眼睛:“小钱,前几天你买的那个梅瓶,我很喜欢,你能不能……割爱?”
钱超呆了,他怎么也没想到王老师居然说出这番话来。
王老师又说:“我给你两万块。”
钱超还没回过神来,王老师的儿子怒吼一声,摔门而去。
钱超最终还是把梅瓶转给王老师了,但他的心也伤了,他想不明白这个老人怎么这么贪,已经有那么多收藏了还要来夺人所爱,所以,把梅瓶交给王老师后他就没再照面。
这天正上着班时,手机响了,是公证处,说王予翰的公证遗嘱已生效,其中涉及到钱超先生,请到场云云。
钱超傻了,遗嘱生效?
那么王老师岂不是已经……
王老师果然已去世,他在遗嘱中将房子和其他财产留给了儿子,却将所有收藏的瓷器赠给了钱超!
沉浸在悲伤中的钱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有的瓷器,那不是价值连城吗?
他有些语无伦次:“我不要,不能要。”
王老师的儿子冷笑道:“一堆破烂假货,你就收着吧。”接着,公证员交给钱超一封信。
王老师在信中说:“小钱,我不肯当你的师傅,最初是孤高作祟,后来则是自觉不配呀。
第二次见面时,我刚遭重创,那些我一直引以为豪的宝贝经权威鉴定竟然全是高仿品!
为了它们,我冷落了家人,儿子也与我反目……
那段时间要不是你常来,我就垮掉了。
所以,我教你,但从不让你看柜子里的东西,那是我的耻辱,也是我努力掩盖的真相。
我打了一辈子的跟,对自己的眼光已经没有信心了,怕又买件打眼货,坑了你,这才厚着脸皮买过来。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耻辱对我已经没有杀伤力了,所以,把那些瓷器都给你,当作反面教材吧……
看瓷,我不是行家,做人,我却没有打过眼,要说有愧的话,那就是对我的家人。
所以,小钱,你记住,古玩有值,亲情无价!”
半个月后,钱超从北京归来,来到王老师的墓前,他捧出梅瓶:“师傅,您老人家没打眼!专家们说这确确实实是件好东西!”然后,他拨通了王老师儿子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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