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体验(世界尽头)

源自我一个梦境


(一)


我被独自一人留在一片诡异荒野里。


这片荒野从我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就一直在刮着奇怪的风,以至于我根本看不清这里的景象,所有东西在我眼里都是模糊的。


只有一个方向的风,刮得越来越猛烈,要命的是,如果我顺着风走,那大而剧烈的风就会像一只巨手一样,把我托起,让我几乎脚不着地地向前走;如果我逆着风走,风里那些碎石就会像一把把尖锐的刀,划破我裸露的皮肤,让我疼痛不已。


最终,在没有安全感和疼痛之间,我选择了前者,被那场大手似的飓风一路推着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风里夹带着我恐惧的尖叫声,但是很快就被吞没。


(二)


我应该是晕过去一会,等我再次睁开眼睛,耳边的呼啸声消失了,世界安静得可怕。


我环顾四周,发现我在一个奇特的空间里,这个空间上下左右前后,都是时钟的图案,而且每个时钟都是一个整点数,一点,两点,三点,四点……秒针在不紧不慢地走,没有声音,寂寥得可怕。


我向前看,发现层层叠加着无数的时钟图案,组成了一个规则的几何形状,这个几何形状蔓延到无限长,看不到尽头;我往后看,后方跟前方是一样的几何形状,也是蔓延到无限的远方。


我根本分不清哪里是真正的前方,哪里是真正的后方,而我对自己如何来到这里,也一无所知。


“我到底要怎么出去?”我心中惶恐不安,眼前不停走动的时钟秒针让我头晕目眩,我的手伸向身体的右方,想靠在墙上休息一下,却意外地倒下了。


我右边那个看似“墙”的那一面,在我接触的时候,突然变成了“地”。


空间变化了!


我惊愕无比,又更加恐慌,我居然跌入了一个没有起始,没有尽头,也没有方位的任意空间!


空间里还是安静得让人窒息,除了我的喘息声,什么声音都没有。


我看着那些整点的时钟,一咬牙,纵身往“一点”的时钟跳过去,然后,又往“二点”的时钟跳过去,再然后,是“三点”……时空飞快地因我的跳动而变换,不管我往哪个方向跳,就算是我头顶上的时钟,最后我都能双脚朝下,将这个时钟踩在脚下。


我马不停蹄地跳着,跳了无数个“一点”到“十二点”,感觉自己心跳得厉害,汗如雨下,脚下的空间飞速运转,速度越来越快,最后我几乎看不清时钟上的那些数字,只能靠自己的“直觉”在跳动……


一道耀眼的白光突然出现在前方,我受不了强光的照耀,眯起了眼睛,脚下突然踩了空,身体骤然往下坠……
(三)


“砰”的一声,我被摔得头冒金星,七荤八素。忍住疼痛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一条木船上,周围是一片碧绿色的湖水。


这周围湖岸帯的风景真是美,郁郁葱葱的树木交错生长着,阳光穿过密密层层的树叶洒落在地上的植被上,变成斑驳闪亮的光点,点缀着生长在地上的鲜花。鲜花遍地,色彩鲜艳,五彩缤纷,多姿多彩。空气中弥漫着花香和泥土清香,闻起来让人心情舒畅。


耳边似乎有虫鸣和鸟叫声,悦耳动听。两只吃草的兔子,看到我的小船飘过,身子直了起来,然后迅速跳进树林里,消失在那片绿色里。有在岸边喝水的梅花鹿,眼睛纯净如天使,充满圣光和灵性。它静静地凝视着我,似乎任何奇怪的事情发生,都不会改变它安详的处境那般淡然。


真的是太美了!


我忍不住叹息道。阳光此刻洒在我身上,让我感觉暖洋洋地。刚刚一直在费力和“时间”赛跑,让我全身酸痛,突然来到一个惬意的环境,顿时全身放松下来。


我懒洋洋地舒展四肢躺在木船上,眯着眼睛享受阳光,鸟语和花香。船上有浆,可谁在乎呢?就算不划船,湖水也在缓缓流动,将我带往前方,我懒得费劲去划,就着暖日打起了瞌睡。


可这一觉睡得太晚,醒来的时候,发现天已经黑了,黑空中星光点点,连那黄色的月亮也悬挂在空中。


那轮黄色的月亮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我揉揉眼睛,以为看错了。


等等,那…好像不是月亮!


我还没回过头来,突然听到一声野兽的吼叫,震得我耳聋。


天哪,那不是月亮,那是一只全身乌黑的怪物的眼睛!而那些点点星光,是那只怪兽的花纹!


我尖叫起来,赶紧抓起船桨往后退,后悔自己没有在刚才上岸。


可惜太晚了,怪兽从湖里浮出水面,它有巨大的头和长如蟒蛇般的脖子,身体跟轮船那么大,周身都是黑色的,不认真看,根本看不出身体结构细节。


它张大嘴巴,把我吞进肚子里。
(四)


我还在庆幸它没有锋利的牙齿,这样我不用受被嚼碎的痛苦。


它的脖子很长很长,以至于我往下坠了很久,才到了它的胃部。


那是一个如熔炉般的地方,奇怪的是,那些熔浆居然是粉红色的,而且散发着甜腻的香味。熔浆不停沸腾着,偶尔冒出一两个粉红色的泡泡,缓缓升向上空。


而我跌落的地方,离那个熔炉,只有不到十公分的距离。那些不停滚动的熔浆,似乎很快就会将我立足的地方也淹没。


天啊,难道我要在这里被消化,变成这样一坨黏糊糊,甜腻腻的东西吗?


我觉得恐惧无比,虽然热得冒汗,但手心是冷的,双腿也不停打颤。


在那里观察了许久,发现每次冒出巨大的粉红色泡泡,怪物就会打嗝,它张开大口,我能在底下看到蓝色的天空。


“只能赌一把了!”我对自己说。


我等啊等,终于等到我前方的熔浆冒出一个巨大无比的粉红色泡泡,马上鼓足勇气,用力往上跳,紧紧抱住了那个泡泡。


那是个弹力十足的泡泡,比我想象中的要厚实,好像橡胶那样的材质,谢天谢地,虽然温度很高,但还不至于把我烫伤。


而且因为温度高,泡泡有点融化的趋势,我顺势戳开一条缝,然后整个人躲进泡泡里,再就着高温将戳开的边缘贴合好。如果漏气,我可是会跌入熔浆被消化的。


泡泡在上升的过程中,由于周围温度低,竟慢慢变硬、变厚,形成一个牢固的保护罩。泡泡抵达怪物喉咙的时候,它忍不住打了个嗝,巨大的气流将我冲向天际。


(五)


我快乐地跟着泡泡,飞向蓝色的天,穿过白色的云,越飞越高,终于来到一片宽广的海洋里。


说是海洋,因为我看到色彩斑斓的鱼,在蓝色的水里畅游,而它们底下,是蓝色的天和白色的云,这个景象,太壮丽太奇妙了。


所以,我是来到了“天海”吗?


“天海”里几条粉红色的海豚,发现了我的泡泡,它们争先恐后地游过来,将泡泡推来推去,隔着透明的泡泡膜跟我玩儿,像一群调皮的孩童。


正当我跟它们玩得不亦乐乎时,突然觉得上空的光线变暗了,我抬头一看,看到很多间距很宽的白色条纹,等我坐下来仔细看,原来是一条巨大的鲸鱼正游在我上空,白色的条纹是它腹部的条纹。


我的天,还有鲸鱼!


我激动不已,趴在泡泡球里仔细看这条蓝色的鲸鱼。它像一艘潜入海底的巨轮,却有海的灵魂,庞大而不失优雅,魁梧却不失灵性。


我从来没有真正见过这种庞然大物,此刻的心情真的难以形容,兴奋让我浑身颤抖。


鲸鱼缓缓地往前游,而我的粉红色泡泡球仿佛是被磁铁吸附的铁块般,慢慢跟着它走。


“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我忍不住冲着它巨大的尾部说。


“去世界的尽头。”鲸鱼的声音浑厚而苍老,像个活了很多很多年的老人。


听到这个答案,我浑身颤抖,一种不祥的猜测盘踞在我心头:“为什么要去世界的尽头?我现在是在梦里吗?”


“不,这是你的生命之旅最后阶段。你曾经随波逐流,跟时间赛跑,懒散地生活,被身边人用甜蜜困在牢笼里,毫无意义地过完一生。我是带你去世界尽头的指引者,来到尽头,你就不复存在了,这是每个生命都要历经的过程。”


“不不不,我不能这样完结我的一生,我要回去,请你让我回去!”


鲸鱼缓缓转过头来,它巨大的眼睛闪着慈悲的光:“你真的决定要回去吗?”


“是的,求求你,我再也不会浪费时间,放弃梦想,我要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我哭着喊。


“你要记住,死去很容易,活着很难,你必须竭尽全力。”说完,鲸鱼挥动它巨大的尾巴,带着水流狠狠拍向我的泡泡球,我被一下子就拍出了“天海”,坠入云层,然后从蓝天上跌落下来。


(六)


可怜的泡泡球经受不了这么大的冲击,嘭一声就破了,我被摔到湖里。当我好不容易从湖里露出脑袋,就听到黑色巨型怪物在我身后嘶吼的声音。


“我的天!”我连忙游动起来,看到刚刚载我的木船还在漂流,不顾一切向木船的方向游过去。


黑色怪物紧跟着我,我跳上了船,拼命划动双桨,木船往来时的方向驶去。


怪物穷追不舍,我甚至听到它在我耳边喘息的声音,我知道我不能回头,只能继续飞快往前。


风在我耳边呼啸着,而我只想更快些,更快些……


终于,我来到有个时钟标志的湖岸边,不顾身后怪物的嘶吼,我狠狠一跃,踩在那个时钟上,跌入时空隧道里。是的,时空隧道,我只能这样形容这里。


我从“十二”点开始,从大到小一直往前跳,终于经过无数个轮回,或许大概是我活过的所有时间,我终于又回到那片诡异的荒野里。


这一次,我不会再顺风而行!我逆着风向前走,举步维艰。风的呼啸声让我头痛,石子刮破了我的皮肤,鲜血直流,痛苦不堪。


比起死亡,这些苦算得了什么?我继续咬牙坚持着。


我终于来到那个黑色的洞口,这是我乘坐的旅游大巴出事的隧道,我知道我穿过去,就能回到现实。


可当我走进那个洞口,我看到了一条巨大的两头龙,它们面目狰狞,凶神恶煞,口里吐着火。


我想起鲸鱼的话:“活着,你必须竭尽全力”。我闭上眼睛,在巨龙喷出火舌的那瞬间,我扑了上去,在火光中失去了意识。


(七)


当我恢复意识,我看到白色的天花板,闻到消毒水和酒精,以及各种药物的味道,全身火辣辣地疼痛,但我却笑了,我知道,我胜利了。


我们那辆旅游大巴失事,我是受伤最严重的乘客,全身多处擦伤骨折,还被火灼烧过。但,活下来了,真好。


那次车祸后,周边的人都说我变了,变得积极、认真、自律,不浪费每一分每一秒。


我拒绝了父母托关系帮我找的清闲工作,尽管他们说女孩子守着一份安稳的铁饭碗就好,不要瞎折腾,可我还是拿起废弃很久的画笔。


【死亡体验(世界尽头)】活着,怎么可以只要舒适,我需要竭尽全力,才能在去世界尽头那一刻,无怨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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