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成河(15)

逆水成河(15)
文章图片
图片发自App

市人民医院住院部,三楼,内科病房。
我在等待杨老师睁开眼睛。
体温基本正常。脉搏基本正常。
杨老师五年前第一次中风出院之后,神智就不太清楚了。好了以后,又复发,人也一阵一阵犯糊涂。犯糊涂的时候,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清醒的时候,他也只认得一个人:他像个孩子一样,拉着小嫂子的手叫着师母的名字。
小嫂子,的确也越来越像师母了。
小嫂子进入杨家的门还没有满月,师母就走了。小嫂子代替师母照顾了杨老师二十年,尤其是后来杨老师患中风后这三年,从来没有说过什么抱怨的话。我敬重小嫂子,像敬重我自己的嫂子一样。
小嫂子告诉我,杨老师是三天前送过来的,还是中风。今天后半夜里,才醒过来。睁开眼睛后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我的名字。小嫂子说,她很惊讶,接着再问找我有什么事,他就又不说话,睡过去了。
我问小哥哪里去了。小嫂子说,出来好几天了,今天夜里看爸爸醒过来了,他放了心,去澡堂子洗澡去了,想放松一下。我埋怨小嫂子为什么不早些给我打电话,她说知道我忙,不方便打扰。我说这样就太把我当做外人了。小嫂子说,不是这样,是公公以前还清醒的时候就交代过,不要打扰有工作的人。
我让小嫂子在走廊外里空余的病床上休息一会儿。
实际上走廊里也很嘈杂:来来回回的手推车的轮子护士小姐的脚,来来往往的病人家属的嘴,还有搞不清是哪一间病房里的电视机,他们无一例外不知疲倦的传出各种奇怪的声音。
我找到杨老师的主治医生,医生说这次发病送医抢救都很及时,不过,像这么大年龄的病人,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家属要做好各种准备。
回到杨老师的床边,我默默祈祷着。
护士小姐藏在口罩后面的嘴发出了平静的声音:“正常。”她把体温计塞进杨老师的腋下,又把被子给他盖好,漫不经心的眼神看着我,声音仍然是平静的,“他已经出了加护病房,就意味着度过了危险期,可能,随时都会醒过来。”
我礼貌的跟她说了声谢谢,她也礼貌的回答不用谢。我跟她说谢谢的时候,我望着杨老师的输液瓶。她回答不用谢的时候,正在给同室的另一个病人塞体温计,盖被子。病人的儿子正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休息。
护士小姐又说:“你们也不用这么寸步不离的守着的。输液的时候,我们最多半小时就巡床一次。”
同室病友的儿子听了护士的话,跟我说:“那我出去抽支烟,你帮我瞅着点儿。”我点点头,看着他出去,带上了门。
回过头,我看见杨老师正望着我,我欣喜的喊:“杨老师,你醒了?”
他似乎想晃一晃沉重的脑袋,但是,没有成功,只是用虚弱的声音问我:“你是谁?”
“我,我是孙雪言。”
再度回来巡床的护士小姐拿走了杨老师的体温计,依然平静的说:“体温正常。”
我看着面无表情的护士,恶狠狠的说:“把医生找来。”
小哥小嫂子医生都来了。
这个医生很会说话,也很和气,但言下之意很明了:中风后遗症,老年痴呆,年龄大,其中任何一条都意味着一个结果。如果是公费医疗,且报销额度和速度都能保障,就在医院里接着住,否则,可以出院回家。
小哥两口子说要跟家里商量一下。
七点四十分,我出了病房,准备回学校上课。小哥送我出来,说等上午输液结束就办理出院手续回家了。
我们都心知肚明:杨老师,可能挺不过这一关了。
在医院门口,我接到成材的电话,问我在哪里,我告诉他在医院。
谁病了?
杨老师。
成材顿了一下。
我去看看?
随便你。
【逆水成河(15)】那你等我。
我告诉他不行,我要赶着回学校上班。最后,我告诉了他杨老师的病房号。


在学校里工作久了,春夏秋冬四季的变化,日升日落月圆月缺,往往都被忽略。用最确切的词汇来表达,就是:周而复始,日子永远是周一到周五。很快,一周过去了,两周马上就过去了。
陈老师出院了,回到学校上班,我的初三(4)班临时班主任的工作也就结束了。我虽然松了口气,可是内心里却很不安:我这一周多的工作任务完成得不够圆满。
在我家访之后的第二天,许庆爸爸就派来学校找我,说许庆因为参与一起聚众斗殴事件,被公安局刑拘了。所以说,许庆现在并没有坐在教室里上课,而是被关押在我市河东的看守所里。很多老师和学生都因此庆幸班级里少了害群之马,可我一想起他妈妈马彩凤和他爸爸许怀之的样子,心里就沉重的发堵。
这不到两周的时间里还发生了另外一件大事:杨老师去世了。因为许庆事件的发生我错过了杨老师的追悼会。
我在日记中写下了杨老师葬礼的大部分经过,除了杨老师遗体火化和最后出棺这两部分是我亲身经历,其余部分都是赵成材告诉我的。赵成材参加了杨老师葬礼的全部过程,根据他想我描绘的葬仪经过,我感到很欣慰:在杨家湾人心目中,杨老师也算是死得其所,享尽身后哀荣。
只是,在日记的结尾,我画了个问号:为什么影响我参加杨老师追悼会的事件原因,偏偏是马彩凤的和她的儿子呢?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