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药

很久没有睡得这么香了。自从被公司裁员后,她没睡过一个囫囵觉,白天头痛欲裂,头发大把大把地掉。最难受的不是无事可做的无聊,而是丈夫和孩子越来越嫌弃的目光。也难怪,房贷还没还完,她一失业,经济压力全都压在丈夫一个人身上,有几次半夜她看到丈夫蹑手蹑脚地下床走到阳台上抽烟,第二天,散了一地的烟蒂。
来到客厅,餐桌上压着一张纸条,“饭做好了,在锅里温着,吃时再热一下,记得喝牛奶。”是丈夫写的。多少年没享受到这种待遇了,上一次还是新婚时。
事情是怎么开始的呢?
那天是周末,虽然丈夫唠叨了好几天让她出去找工作,说这样年轻轻的就在家养老不合适,语气越来越激烈。她觉得委屈,兢兢业业十几年,先进奖状一大摞,结果落个被裁,已经很委屈了,怎么能舍出这张脸老大年纪再去看人脸色做事。她计划得很好:先在家休息一阵子,好好补偿一下俩父子前十几年因为她忙于工作疏于照顾的感情缺失,等过了年在家里办个托管,不用看人脸色。她早就瞅好了,小区旁边的学校每到放学时都有十几个举着“**托管”牌子的人领着十几个,有时是几十个孩子,糖葫芦一样消失在某个单元门里,她打听过了,一个孩子半托每月四百五,全托七百元,晚上儿子回来,只能半托,十个就是四千五百元,比她原来在厂里挣得还多。她已经在暗暗开始准备,把家里的圪旯拐角都收拾得一尘不染,她是个办事周全的人,不到最后一刻不打算告诉丈夫和孩子,等着看他们那一刻吃惊赞许的眼神。结果男人的耐性远远不如她想象得那么好,只闲了十来天便惹得夫妻母子相冲。无处可躲时,她跑进了家附近的医院。
有个人急匆匆从她身边走过,大力撞了她一下,停都没停,风一般飘下一张纸——诊断书,大大的C打头的字母她还是知道的,癌!像被上帝之手突然点中,她的目光牢牢粘在患者姓名一栏,同名同龄——老天开眼了。
那一刻,她的大脑像高速公路般运转起来。老天让她在这一天来到这所医院,让这张纸不偏不倚落在她面前,不是别的任何人,是和患者同名同龄的她,她想信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
自从她把诊断书无意中落在桌子底下后,第二天,一切就变了。
丈夫不再督促她出去找工作,嘘寒问暖,恢复了新婚时的体贴;
孩子不再疲懒叛逆,变得懂事上进;
——都是这张纸的妙用啊。
很是过了一段舒服的日子。只是好景不长,久病床前无孝子,父子耐性有限,为了获得持续的被关注和被照顾,她扮演的角色不得不“病”得越来越严重,直到有一天她觉得自己真的病了。
斟酌再三,她决定剧情应该到此结束,再演下去就真得无法收场了,已经有人悄悄暗示丈夫准备后事了。于是,她决定找到这个同名同龄的有缘人。
辗转几天,出于对患者的同情和担心,医生们给了她对方的电话。两人约在医院门口的公园见面。
她做好了准备见到一个病入膏肓的人,也做好准备被对方臭骂一顿甚至打几下,就是没准备好甫一见面就被对方来了个“熊抱”。“熊抱”者红光满面,神采飞扬,哪儿像个病人。
“谢谢你呀,太谢谢你了,大姐。要不是诊断书被你捡走了,把我儿子吓得编了一套谎话,我恐怕早都上西天喽......”
原来,这个才是诊断书的正主,那天撞她掉了诊断书的是正主的儿子。儿子被大大的“癌”吓得精神恍惚,掉了诊断书也不知道,索性编了一套谎话,歪打正着,病人消除了压力,反倒逐日好转竟然痊愈了,于是,才有今天的相见。
她释然。然后下定决心明天就出去找工作。
【良药】工作才是治愈目前境况的一贴良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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