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哪里来,要向哪里去()

早上经常在环城公园会碰到他,他由东向西,我由西向东,迎面走来,擦肩而过。开始也没在意,季节是冬季,他穿着天蓝色棉袍,背弯成九十度,背上驮着沉甸甸的旅行包,以为是包太重了,把背压成那样了。
如果恰巧遇到狭窄的路段,我通常会趄着身子给他让路,毕竟人家负了那么重的行李。看不出来他是旅游刚回来,还是刚下火车,或者是进城务工的农民工。
第三次擦肩而过时,他还是那身行头,好奇心驱使,仔细的瞧了瞧他,脸皮白净,四方脸,没长胡子,四十岁左右。他的头发向后梳着,一丝不乱,脸上没有疲惫,没有饱经沧桑,不像长途跋涉过,也不像疲于奔命的农民工。
走过去后,我站定看他的背影,他竟然像女人那样用彩色发带把头发绾了个髻。如果单从发型看,他完全就是女士。把旅行袋的两只提手分开来挎在两只肩膀上,就像背着双肩包似的。包带上挂着一只缀着红穗的玉佩,红穗玉佩随着他的身子来回在摆动。
有几天没碰见他了,心里竟然有点挂念。再次遇见他,他还是那身行头,看得出来,背上的旅行袋很重,累的他气喘嘘嘘,擦肩而过时,听见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像关中人叹气时尾音拖着嘘声。
他是本地人?本地人没有他这么白净的皮肤。他是上访者?是盲流?是精神病患者?
他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冬天总是难得一见太阳的尊容,这天早上,好不容易看见太阳羞羞答答的露脸了,立马吸引着人们来追逐。环城公园人头攒动,感觉全城的人都跑来晒太阳了。
我眯着眼睛,尽情地沐浴在太阳光里,好像半个世纪都没跟太阳照过面了。走累了,想找个人少的地方歇歇脚。很无奈,光线好点的地方,椅子上,石头上,全坐满了人,好不容易找到一处空隙,正好有一块大石头,不管他三七二十一,一屁股就坐了上去。坐定后,这才开始注意周围的环境,恍惚大悟,原来是公厕边上,怪不得没人坐。
一阵风吹过来,厕所里浓重的混合气味劈头盖脸朝我袭来。我身上的器官最尽职的要数鼻子,人家挑商品靠眼睛,我靠鼻子,下意识的要放在鼻子底下闻一闻。任何事情有利就有弊,不可能好事都让一个人占全了。比如现在,臭气都快要把我熏晕过去了,我站起来,准备落荒而逃了。
就在这时,我看见了他,他坐在厕所左侧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头上,旅行袋放在脚边,翘着二郎腿,两手交握搭在大腿上,两眼静静地注视着前方,神态自若,让我想起蒙娜丽萨那张脸来。他还是穿着天蓝色棉袍,干干净净的,面色白净,头发在脑后一丝不苟挽成一个发髻,下身穿着牛仔裤,洗得发了白,脚上是白色旅游鞋,连鞋帮都擦得很干净,没有一丝灰尘。
【他从哪里来,要向哪里去()】我终究没能耐得住臭味的浸袭,落荒而逃了,回头看了看他,他像尊雕塑似的,一动不动,超然臭外。
冬天的太阳,真是十足的守财奴,第二天就收回了它的光芒,天空就像谁欠了它二百块钱似的,阴沉的能拧下水来。
我照例走在环城公园里,穿着羽绒服,戴着帽子,捂着口罩,只留一双眼睛在外面看路,免得走到沟里去,也免得跟人碰个满怀。迎面有一个老太太,唏嘘着从我身边走过去了,不知道她为何唏嘘?再往前走,我找到了答案。
有一个人光着上身,弯腰就着桶里的水擦洗身子,他背对着行人,面向着城河,仰着脑袋,仔仔细细的从脖子擦起,擦几下,就在桶里唰唰的搓洗一阵毛巾,然后拧干了继续擦,动作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从侧面我认出来是他,从用花发带绾成的发髻上,我进一步证实了就是他。旅行袋放在不远处的石头上,猜想可能是怕水溅湿了。
这会总算看清楚了,原来他原本就长着驼背,不是压弯的。他身上的肌肉很结实,皮肤一如他脸上的皮肤一样白皙,光滑。他用了香皂,老远就有香气飘过来了,是夏士莲牌子的。他腿上的牛仔裤洗的发了白,白色旅游鞋一沉不染,裤带上缠着一节红布。他今年是本命年?他三十六岁,还是四十八岁?不得而知。
那么,他从哪里来的,要向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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