厦门,厦门

厦门,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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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厦门,我很想你。 楔子
2017年9月17日,我与抑郁症斗争的第702天。
鼓浪屿的天很蓝,清澈得得不带一丝斑痕。
我在想从这里跃入水中会是什么感觉。
水会漫过我的胸部,我的口鼻,在肺部一点点累加直至充满整个肺。浸没在水中,无声无息地被染上天一样的蓝色。
——浸没在这样的水中,我的灵魂会不会也被染上忧郁的蓝色?我开始想一些诸如此类的傻问题。后来我应该是得出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因为我的灵魂已经变成了忧郁的蓝色,所以我才会要想着浸没在水中。逻辑关系大抵如此。


我感觉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慢镜头。
医院里的人很缓慢地迈步,医生的嘴缓慢地一张一合。我的父母听到抑郁症诊断的时候很缓慢地露出悲戚之色。我只是在想,怎么一天的一半还没有熬过去。
父母擅作主张地认为,我应该到一个足够美丽的地方休养,于是我在2014年11月份搬到了厦门。这是一个湿热的南方城市,一年中有大半时间都浸泡在水汽中。我把齐肩短发留长了,马尾辫扎在脑后,这样头发不至于黏糊糊地贴在后颈。
看见有人往我手机上打进来的电话,我莫名地觉得烦躁,把手机从七楼扔到地面上,看着它的屏幕摔得粉碎。这样我就可以逃避所有的社交和尴尬的伪装。
每天早上我睁开眼的时候都会感受到一种刻骨的痛苦与绝望,开始盘算如何才能结束自己的生命。有时候一刻钟之内我能想出超过两位数的死法。
我还没有和一个人说。而且我根本不打算让他知道。
他不知道我得了抑郁症。
他不知道我搬到了厦门。
他不知道为什么我的手机打不通。
他不知道我永远不会用那个号码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我的音讯会突然消失掉。
李青峰,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


关于李青峰,我能想到多少呢?
地理是他文综里最烂的,因为他永远分不清商品谷物农业和季风水田农业。
他难过的时候会变得很沉默,安静得让人心疼。
他是个爱写酸诗的宅男。我不得不承认李青峰是个很会写东西的家伙。他的小说有时候我也会看得鼻子发酸。
他喜欢吸溜吸溜地吃酸菜面,喜欢辣椒和咸菜,总是会把油溅到胸口。
他很瘦,一双手骨头很突出。整个人看起来如同一副衣架子。
他有偏头痛的毛病,有时候疼得会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
他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两颗虎牙,像个小孩子。
高考结束的那个暑假我和李青峰一起去丽江,在四方街上,一个纳西族姑娘扭头对我笑了一下。她的眼睛真是好看,像围绕古城四周透明的河水,从中好像能看到江南的雨打在青石板上的涟漪。关于一座城的尘烟起落,人来人往,参透世事的淡然和从容。一瞬间感觉古城沧桑的历史已然在笔墨册页间成为往事,只剩下杏花,春雨,江南。
我是爱丽江的,这座城不像厦门那样匆忙,只是它的骨子里从很久以前就染上了悲戚的色彩。听见雨水打在青石板上的时候会有疼痛的感觉。在丽江的那一段时间我止不住地流眼泪,李青峰怎么劝都劝不住。我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着说李青峰我要死了,你不要管我了好不好?他从包里拿出一只纳西风格的手环戴在我手上。他说,不要哭了,你这样的话……我会很难受的。他写文章的时候像是深情的一把好手,安慰人的时候却嘴笨得可以。
我看着那只手环,纳西族的风格真的很漂亮。我克制住自己的眼泪,就当是为了李青峰。


我自此以后一直戴着那只手环,看到它就像看到李青峰。
有一次去芙蓉隧道,看见墙上涂鸦的“我爱你,再见”突然哭得泣不成声。
父母说,要不让那个小子过来陪陪你。我说不用了,他帮不上忙的。
其实是我不想拖累他,索性就让他忘掉我好了。再说,我觉得我已经不会再喜欢那个有着虎牙的男生了。
李青峰,我已经自作主张地销毁掉你能联系到我的一切方式了,就当你的生命里从来就没有这样一个抑郁的爱哭鬼好了。忘掉我的话,我不会怪你的。再说,我也决心要放下你了。
继续过这种无聊而且没有任何意义的,灰色的生活。


我放弃了和抑郁症的斗争。我可耻地输掉了。
无数人给我说过,让我想开点。
——可这不是屁话吗?想开点,如果真的管用的话这个世界上还会有自杀的人吗?
我知道我写在这个本子上的话已经语无伦次了,但我现在只想离开这个恶心的世界。

我现在常常会鼓浪屿旁度过一整个晚上,拥抱夜色和眼泪味道的海风。

2018年2月15日,我选择在这个日子结束我的生命。
这是大年夜,窗外有烟花的声音。我觉得在这个代表新生的日子里走向死亡有一种哲学意味。
我锁了房间的门,划破了手腕上的动脉,在血流出来前我拿掉了那只纳西族风格的手环,只是不想让血污染到它。
我品尝着眼泪和疼痛的滋味,又一次想到了李青峰那个家伙。
——他现在还好么?他恐怕不知道和他在丽江别过的一次,是我们之间的永别了吧?
他发现打不通那个手机号的时候有没有怨恨过我?他有没有想念过陈洁这个爱哭鬼?他有没有找到更好的生活和更好的人?
他会不会把我写进他的故事里?我的名字能出现多少次?关于我的情节又会有多少个字?我知道这些量化的数据很不靠谱,但我却固执地只想知道这些。
我的头开始变得昏沉了,但我的脑海里还是他的身影。
——他很细很长的手指,他的虎牙,他白色衬衣上的泡面油渍,他笑起来的时候嘴角的弧度……我发现,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我也忘不掉他的名字。
在世界关灯的前一秒,我开始感到遗憾。
唯一让我感到遗憾的是,如果我死了以后,也许会像很多小说描写的那样变成任何人都看不见的幽灵,在世间飘飘荡荡。
【厦门,厦门】这样,如果我要是去找李青峰,他也看不到面前的我。如果我要给难过的他一个拥抱,恐怕他只会以为那是夜晚温柔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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