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我的相片还给我
很想把你从我的记忆中抹去,可越是努力越是清晰。儿时的玩伴,曾经的挚友,你在何方,现在可好。
【把我的相片还给我】从小学三年级开始,我搬到新的家,新的学校,认识了新的朋友-你。你个子小小,娇俏顽皮,大而亮的眼睛,扑闪着,随时都想要说话似的。一双深深的酒窝蜜一样的璇着。你是活泼的,同时也是顽劣的,不像个女孩子。你总是爬坡上坎,一刻不停地折腾。总是先玩,玩够,每每到夜深才忙着赶写家庭作业。你没少挨骂,骂过后,继续我行我素。而我总是完成作业后才来找你玩。
同住在一个单位里,小孩子们常常吆三喝四,五六成群,在晚饭后,在假日里,一起在操场上踢足球,玩老狼来了的游戏。一起再花园里捉迷藏,采花蜜,用个玩具小锅,在灯笼花兜里盛满一锅。甜滋滋的你一口我一口。每每孩群里都有你我,但你我总是走得最近,我们总是人随影行,相伴不离。
你有天生的美丽歌喉,常常拉我在花园里唱歌给我听。我也唱,但不及你,不及你仍然唱。我们对着录放机里的磁带,一遍一遍如痴如醉地听陈百祥的念亲恩,听小虎队的青苹果乐园。然后默下歌词,一句一句地学唱。你总是学得快,唱得好。我慢,我也不恼。但我很快乐。
与你一起,我们同看《演讲与口才》。我们也互相演讲,相互辩论。可你太伶牙俐齿,古灵精怪,奇思妙想。我辩不赢你,但我仍喜欢你。有时我们也互诉衷肠、烦恼,喜欢谁、讨厌谁、暗恋谁。我们常常一起欢笑,一起哭泣。一起在家偷穿妈妈的高跟鞋,然后蹩脚的走路,翘着屁股,一点都不优雅。但我们乐在其中,觉得很美。我们披着各色纱巾,把自己裹成一个仙女的样子,然后在我们的秘密小屋轻歌曼舞,好像我们就是那天边的仙女,特别地骄傲。我们还画画,画各种样式的仙女,全是梳着高高的发髻,甩着水袖,拖着长裙,带着耳环,头上饰满珠钗的貌美样子。
我却总是比你画的好,我写作文也比你好。你从不放心里,你总是笑着说,我们各有千秋,相互补充。我们相互补充,你是脱兔,我是处子。可我们真的很要好。上下学总是一路,上学时不是你来叫我,就是我去喊你,总要一路成行不可。放学时硬要等着彼此一道回家。虽然我们不是一个年级,你比我小一岁,低我一个年级。虽然我成绩好,老被表扬,而你成绩差,常被留堂。但我们始终守护彼此,欢喜着彼此。甚或父母让我远着你,说你成绩差、贪玩。但我毫不以为意。倒是你父母特别喜欢我。
有时,我们也会突发奇想,闷头闷脑地问彼此,就像情侣似的,笑问对方,嘿,我俩是咋好上的。总是不得解。后来,你终于找到一个站得住脚的理由,你煞有介事,郑重地说,是我那时头上长虱子,他们都不和我玩,但只有你,你没嫌弃我。然后加一句,我们是永远的好朋友,一辈子。小小的个子,竟透出一种坚定。
是永远的朋友,一辈子。我感动得一塌糊涂。
我们彼此赠送一张自己最心爱的照片。你给我的那张,你剪着小男式的短发,像个假小子。穿着格子衬衫还有一条花色的短裙子,怀抱着你家的小土狗,甜甜地望着我笑。而我送给你的那张,是我七岁或是八岁时唯一的一张单人照,也是我童年光景里唯一的单人照。我很珍惜,但我把它送给了你。我在照片里憨憨地笑着,露着缺了的门牙,梳着两个松垮的蝴蝶结辫子。我有点舍不得,我说,你要好好保管呀,这可是我最爱的照片。那时,我们的照片都是黑白的,一寸那么大。能照张相,很奢侈。你抿笑着说,放心,我一定好好珍藏。你的酒窝一闪一闪的也对我承诺着。
然而没过多久,你就把我的照片,唯一的童年单人照弄丢了。因为你总是给去你家的这个那个同学传看我缺牙的傻照,却再也找不回了。我很生气,流了眼泪,我决计不理你了。你却嬉皮笑脸,各种歉意与讨好,拿了你最爱的大白兔奶糖给我,自己绝不吃一颗。怎么办呢?谁叫我们是好朋友,我原谅了你,但时时想起又总嗔怪你。
儿时的光阴真是美好啊!当时间从你扑棱的睫毛间溜走,当我们断断续续再聚一起时。我们都亭亭玉立成美妙的少女,我十九,你十八。那年的青春华年,美得令人颤栗。我恋爱了!我迫不及待地告知你,我幸福得不得了,我要与你分享。你听得痴了,喃喃着说,真好。你的眼里满是羡慕与渴望。十八岁的你越发的葱嫩靓丽,婀娜的身姿,轻启的朱唇,呼之欲出的双峰。我们一起站在镜子里,同是豆蔻少年,可我深深的觉出你的闪闪发光,而我竟然失色不少。虽然你没我高,但你更漂亮,更耀眼,浑身散发着灵性的青春光芒。你一笑,镜子都酥了。你衬得我丑小鸭似的。但我为你高兴,为我有漂亮的朋友高兴,真的,我从没有嫉妒过你。因为我已把你视为我生命的一部分,你是我的好朋友,我为你骄傲。
然而这一切就象一个梦,一个美丽的肥皂泡。你拐走了我深爱的男友,从此杳无音讯。你们两个我最爱的人,携手而去。把我抛弃于黑暗的深渊。我茶饭不思,整日以泪洗面,精神恍惚,身体暴瘦。一个从小的挚友,一个刻骨的初恋,他们双双比翼,同时把我亲手埋葬在友谊与爱情的坟墓里。
伤总是一箭穿成,然而这是双箭一雕。这成对的伤口一直流血,好久好久,总不能愈合,总不肯愈合。
时隔二十多年,我们始终未再见面。你永远的十八岁模样留在我心间,那样美,那样痛。你时时来我梦中,总是背影,总是回头望我,温婉地露着两个酒窝,眼睛流光溢彩,好像有话要对我说。你也曾在二十多年间辗转打探我的消息。你弄到我的电话,你打电话来,你好吗,我是杉儿。你怯怯地问道。很好!我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我被自己的冷漠吓到不行,眼泪却已然滑落,可我倔强地不肯再给你只言片语。沉默,尴尬的沉默,良久……久久……电话那头,你嗫嚅着,我……。我不等你说下去,突然粗暴的打断,你别再打电话来!我啪的挂了电话,嚎啕大哭。你到底要我怎样,我不能释怀。虽然时隔这么多年,我们都已各自成家,而你的丈夫是我的初恋!
这难道就是人生对我们友谊最大的讽刺吗?让我们相爱,却又让我们相杀。我无法承受,总也不能面对,也不愿去面对。
后来,你又打过几次电话,每次都以我漠然的拒绝而结束。从此,我们再也没有联系过,我也丝毫不打探你的消息。
然而,你总是到我梦里来,我从来不去想你,我要忘掉过去的一切。可你不管,你总要来梦里看探我,你来的时候,总是十八岁的俏模样。有一回,你又来了,带着我儿时的照片,你调皮的眨着眼睛,你的照片我藏着呢,你说。然后你挥舞着双手,欢快地笑着跑开。我急得掉眼泪。还我!把我的相片还我!我起身去追你,一路追回儿时的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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