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糕的灯火阑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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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凉糕长得并不美，1米60左右的身高，有点瘦，五官不够立体，皮肤也不够白，可是见到她的人都会对她印象深刻，怎么说呢？可能是给人一种很与众不同的气质吧。
她常常是冷冷的，淡淡的，好像对什么都漠不关心，不过，如果你有幸能够看到她笑，那你一定会被那美丽的笑容所感染，是的，那应该能够称之为美丽：灿若莲花。那种美，是平时在她身上几乎所看不到的。
凉糕非常喜欢对蓝拓笑，她觉得自己应该把最美好的都给他。
她一直记得，那是2007年6月里的一天，她19岁。晴朗的日子，阳光明媚，她坐公交车回家，下车之后呢，就在马路上看到了他。她当时就愣住了，心里想啊：他长的可真好看，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男生了。
他们应该是年纪相仿吧。他瘦瘦高高的，穿一身黑灰色的休闲装。走起路来潇洒极了。她不由自主地跟着他，他到街边买了绿豆糕，她也去了。然后她一直隔着一段距离跟着他走。
她穿着墨绿色的布质连衣裙，束着高高的马尾辫，小心地走着，暗自庆幸自己没有穿高跟鞋，而是蹬了一双帆布鞋，这样就能尽量不会引起他的注意了。最后，他走进了一家上个月刚开业的理发店，就在她家附近。她在店门口停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也走了进去，正好撞见他的眼神，问她：理发吗？
“嗯。”凉糕点点头，笑了。她希望他注意到这个笑容，她知道自己不美，但是奶奶说过她笑起来时特别好看。遗憾的是，他似乎没怎么看她，只是招呼她去洗头，然后等在一把空的椅子后面，整理理发工具。她躺在洗头床上，流水哗啦啦地从头皮上跑过，洗头的姐姐一边揉搓她的黑发，一边向他喊到：蓝！刚才你女朋友来过了，看你没在就走了。
蓝，原来他的名字是她最喜欢的颜色。凉糕同时意识到，他有女朋友了。这是应该的，她想：他这么帅，还会剪头发，怎么会没有女人喜欢呢？
之后的每一天，凉糕都盼望头发快点变长，直到再次走进那家理发店，对他笑，等着他给自己理发。她变快乐了，相比从前而言，她从没这么快乐过。在图书店一起工作的同事总看到她笑，他们很奇怪，但谁又在乎呢，每天看到一张乐呵呵的脸不是更好吗？
可是半年后，当凉糕满怀期待地去找蓝理发时，才知道他已经不在那工作了，据说要去青岛，他女朋友在那里上大学。
她的心里空出一大片沟壑，若是不能知道他的消息，恐怕以后都将寸草不生了。
2.
北方的圣诞节，冰天雪地里装扮着洋味的喜庆。她裹着厚厚的羽绒服，经过正热闹着的商场，看见大门口前，立着一棵彩灯耀目的圣诞树。还有几个人打扮成红衣服的圣诞老人，在给路人派发促销礼品。
凉糕看着手里攥着的塑料玫瑰，鲜艳而浮夸的样子，很像在多年前的那一天，她所看到的妈妈：穿着玫瑰色的棉衣，烫了波浪卷发，拖着笨重的皮箱走出家门，忽然，她停下来，转过身望了凉糕一会儿，渐渐消失于夜色中。
她的妈妈一定看到了她在笑，近乎讨好地。可是那笑容再美也留不住一个没有心的人。从此，她决定不再轻易对任何人笑。
她忽然感到很难过，不想回家，一个人实在是孤单。而且，他就要走了。他怎么可以走呢？没有他，她的快乐也会丢失吧！她的鼻头冻红了，一路走回家，没有马上开灯，甚至没等脱下羽绒服，就给他打了电话。
她将另一只手呵在嘴边取暖，“…蓝拓，我是理发店的顾客，凉糕。” 她一字一句说着，当听到那沉稳的男中音答了一句“记得”时，快溜到嗓子眼的心才渐渐滑回原位。
她问他是不是要去青岛，他说是的。她说，真巧，她也要去那边打工，不如一起去吧。她说完这些话后，反倒松了一口气。
“我女朋友在那边上学。”他说。
“我知道。在外地，老乡之间会有个照应，虽然，我不是个喜欢麻烦别人的人。”凉糕笑了，即使他看不见，她相信他能感觉到。
于是，她带上所有积蓄，真的去了青岛，和他一起。火车上，她和他相对而坐，心里无比雀跃。一路上，他们说的话，要比半年来理发时说的加一起、都多出好几倍。她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望着他俊美的侧脸，心荡涟漪。
刚下了火车，就感到潮湿的空气袭面而降，临海的青岛，果然不同。凉糕的笑容停在他女朋友出现的那一刻，她拖着重重的行李箱，远远看见那个妖娆的女子轻轻向他摆手叫他的名字，他几乎是在跑了，如果没拿行李的话，应该会跑得比刘翔还快吧！凉糕冷冷的看着他们紧紧相拥，他兴奋地像个孩子。她从没见过他这么快乐。所以她也有些触动，即使那份快乐与她无关。
2008年1月，凉糕来到青岛。她除了蓝拓之外，谁也不认识。但是，她在他女朋友面前却说：“我有同学在这边，她马上就到了，你们先走吧。”他们真的走了。凉糕独自站在行色匆匆的人群中，一阵茫然。
可是既然来了，就要走下去。她这么想着，一步步迈出了火车站。她打车去到蓝的女朋友所在的大学，因为她只知道这一个地方，还是听他在火车上说起的。天已经黑沉沉的了，她在大学附近转悠了半个钟头，才找到一家旅店。
3.
凉糕在旅店里住了一个星期，她几乎每天都在找工作，只找能提供住的地方的，可是太难了，没学历，没特长，也没有熟悉的人做介绍，还是外地人——想找到合适的工作无异于大海捞针。
这天，她接到蓝的电话，问她是否安顿下来了。凉糕支支吾吾说没有，她本不想麻烦他的，可是真的没有办法了。过了两天，蓝的女朋友方晴找到她，说是介绍她到一个药店上班，晚上还能在里面住。凉糕很感激。
凉糕所在的药店距离蓝打工的理发店真得有点远，她试过休息的时候打车去看他，用了整整五十分钟。她很少休息，每两个月一天的假期。每个月800块钱的薪水，卖出药品也没有提成，晚上住的地方是药店最里面单独隔出来的换衣间，放下一张单人床后，几乎没有别的地儿了。
但她不后悔，她只要能看见他，就感到踏实，快乐。有时她也问自己，究竟为了什么呢？！他的女朋友有学历，又漂亮，而且他那么爱她…自己的存在简直是个笑话。但她也不需要什么结果，她就想看着他，哪怕下一秒他们就结婚了，她也会祝福。
有一次她出去买东西，路上看到一个广告，是招药品销售，写着提成优厚，而且时间自由，她暗暗记下了联系方式。来到青岛的一年里，她只见过老五三次，其中一次还遇上了方晴。凉糕不知道为什么好几次、当她放假时一出去不一会儿，就接到同事李姐的电话招她回去，回去了也没什么急事，却总能有一个不让她出去的理由。而且，她发现李姐总有意无意地打听她的事。后来，她才知道李姐是方晴的同学的妈妈。
2009年的春天，凉糕辞去了药店的工作，她积攒下来的钱足够付几个月的房租了。她真的开始做药品销售，虽然没有底薪，但是提成非常高，而且，她感到自由。不必被别人监视的自由。
她去的是一家初具规模的公司，老板陈先生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平时不苟言笑，很有威严，凉糕觉得他有一股江湖气。刚开始跑销售，她还腼腼腆腆，不太敢张嘴，可一想到如果没有钱，随时都有睡大街的可能，就横下心，硬着头皮去磨练自己。这样一个多月下来，还真的摸到点门路，渐渐的，也就上了轨道。
4.
七月份，老五过生日，凉糕省吃俭用给他买了一份礼物，可是在栈桥等来的却是方晴，她将礼品盒摔到地上，用她涂着紫色指甲油的手、笑着狠狠扇了凉糕一巴掌。旅游旺季的青岛栈桥，行人来来往往，看热闹一样注视着她们。
凉糕不管脸上火辣辣地疼，不疾不徐地弯下腰，想要捡起盒子里的古奇皮带，那是她挑了很久，特意买给他的。可是，她刚要拿，却被方晴的高跟鞋死死踩住了手。凉糕疼的一个趔趄坐在地上，本能地用另一只手去推方晴。
她不知是自己的力气太大，还是方晴太柔弱，居然被她推倒在地，恰巧在蓝拓赶来的时候。刚刚还彪悍无比的方晴，居然哭的梨花带雨，委屈地靠在他怀里，娇滴滴地抽泣着。老五将方晴抱起来，打车离开了。甚至没来得及看一眼凉糕手背上的血迹。
她用另一只手捡起礼物，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奶奶在世时的慈祥的神情，仿佛又在对她说：凉糕，每个人都有他的命，就像‘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遇到了就是命。她苦味的笑了，转而泪流满面。
凉糕再一次见到他，已经是半年后的元旦。
那天她的公司在举行年会，陈先生正递给她一杯红酒，她的电话就响了，蓝拓说有急事。她沉默着想了想，还是去赴约了。
他坐在咖啡屋里，看见她来了，第一次殷勤地朝她笑。他说上次真是不好意思，当时那种情况他实在顾不上别的。凉糕没有应答，只点了点头，喝了口咖啡，还真的苦呢。
他又问了问她的近况后，忽然说：“方晴要考研，可是我这些年一边付房租，一边帮她负担一部分学费，根本没有积蓄，前阵子我家里又有些事情，急等着用钱…”蓝皱了皱眉头，抬眼观察她的反应，继续说道：“凉糕，我知道，你会帮我。”
她没有犹豫：需要多少？
他的眼睛亮了一下：“十万。”
5.
十万？！凉糕现在做销售虽然赚了点钱，可是全部积蓄加起来也不够一半。但她无法拒绝。她在他的面前，一直都是如张爱玲所写的“卑微到尘埃里，再在尘埃里开出花”。他此时需要她的帮助，他还能问谁借呢？她义不容辞。
“过两天，你等我的电话。”她对他说。她看到他兴奋地说了很多话，有一句是：其实你是个很好很好的女孩子。
他看到自己的好了吗？她站在霓虹闪烁的天桥，喜滋滋的想着。抓起电话，拨了陈先生的号码，她说她急需钱。
陈先生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为什么要借给你呢？我有那么多员工。就算你工作表现优秀，我也有付你薪水！”
“因为只有您能帮这个忙，我知道自己很唐突，可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借据，按手印，一样程序都不会少，有利息也是可以的。”凉糕说。
“你应该懂，女人要想获得一些东西，往往比男人更容易…”
“不。对不起，您就当我刚刚什么都没说。”凉糕挂了电话。她随即有点后悔，也许不该这样斩钉截铁的。
两天后，陈总交给凉糕一项新的项目，如果按时完成，提成加奖金正好是十万块。
凉糕把钱打到蓝拓的账户后，开心地笑了，她感到能为他做一些事真的太好了。蓝没有说什么时候能还，只是殷勤地陪她去海边跑步，去吃她最喜欢吃的日料，他还抱了她，令她很意外，却欣喜，可她还是迅速地轻轻地推开了，用手拨了拨耳边的碎发，红了脸颊，像天空燃烧的晚霞。
6.
两年后，凉糕凭着拼命三郎的精神，努力拓展业务，广结善缘，销售业绩直线上升，并开始准备贷款买房。
同时，方晴和一个富商的儿子订婚了。蓝拓在大排档喝得烂醉如泥，他一遍遍重复一句话：我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凉糕心疼地望着他，不知该怎么安慰，只好默默陪伴在他身边。
半年后，蓝拓手捧玫瑰花，站在她贷款买的两居室里，吻了她。她将自己最美好的一切给了自己最心心念念的男人。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紫色的纱帘缝隙溜进卧室，调皮地舞蹈。凉糕睁开眼，转头幸福地望向还在酣睡的他：闭着眼睛睡觉的样子，美好得像一个天使。她的手指轻轻在他高直的鼻梁上滑过，宠溺地吻了吻他的嘴唇。
日子平实的继续着，时光流转。在她的资助下，蓝拓开了一家理发店，经营得不错。就这么已经来到了2014年的夏天，凉糕和蓝相识七年了，她爱了他七年。
如今，他们要结婚了。她欢心雀跃地像个快乐的袋鼠，每天不停为婚礼做准备。
就在婚礼举行的前一个星期，她从化妆师的店里试妆回家，她原本是打算直接去机场的，因为公司临时有个出差，就告诉蓝一天后回家。可谁知又被取消了行程。她打开门那一刻，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心扑通扑通跳的特别快，缓步走到卧室前，她还是推开了门。
凉糕像是被雷击一样，恍惚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她好像结冰了，看不清眼前的男人是谁。不是他吧？是他吗？不会的，怎么会呢…
7.
凉糕终于意识到，这里是她的家，是她辛辛苦苦打拼来的家，是她和蓝的家。她平静下来，指着他说：“你收拾一下，我在客厅里等着你。还有，让客人走吧！”然后走回了客厅，坐到沙发上，她感觉刚刚好像在门前站了一万年。
方晴用被子围住身体，从容地移下床，坐到她的梳妆台前，似笑非笑地，好像发现了一个极滑稽的事情。老五点了根烟，没有说话。他看了一眼凉糕，刚一接触到她的眼神就心虚地挪开了。
“凉糕，我还是爱着小晴的。对不起。”老五身体前倾，坐到餐桌边。
凉糕沉默着，痛苦地纠结着，终于，“你们走吧……这是我家。”
时间一点点从指缝间流过，忘记了有多久，她盯着窗外，不去听方晴的尖刻的声音，不去看蓝拓收拾好东西一步步走出家门。她只盯着窗外，看见太阳落了，天边的云朵被夜晚涂上了黑色，星星闪亮登场，唱着她听不懂的歌。
她从前最喜欢孙燕姿唱的《天黑黑》，她忽然特别想唱歌。拎起皮包，出了门，去KTV包了一个大房间，一遍一遍地唱那首《天黑黑》：
…我爱上 让我奋不顾身的一个人
我以为 这就是我所追求的世界
然而横冲直撞被误解被骗
是否成人的世界背后 总有残缺
我走在 每天必须面对的分岔路
我怀念 过去单纯美好的小幸福
爱总是让人哭 让人觉得不满足
天空很大却看不清楚 好孤独…
清晨，她接到婚纱店的电话，提醒她去取婚纱。婚宴酒店提醒她再次确认一下桌位和鲜花…她关了手机，蹲在商场门边，终于放声大哭。
直到她发现商场已经开业，顾客进出。她扶着墙一点点站起来，看着橱窗玻璃里的自己：邋遢憔悴，狼狈不堪。忽然她发现身后站着一个人，正一脸关切地盯着自己。
“陈总！我…” 凉糕回过身，尴尬地笑了笑。她的老板陈先生已经守在她身边很长时间了，她都没有发觉。
“累了吧？去饭店吃点东西？我请客。”陈先生笑的很暖，让凉糕倍感心安。
他们坐到附近的餐厅里，点了很多东西，凉糕一直在吃，她不是故意掩饰自己的尴尬，是真的觉得、陈先生点的东西特别合胃口，或者是太累了吧。陈先生有趣地看着她，认真地听她讲起这七年的事情——她和老五的事情，还有她的奶奶，以及早早就离开她的父母。她自由自在的说着，如同鱼儿遇见了水。说完之后，她感觉身体轻了，心里空了，却很快乐。
她跑到海边，大声冲着浪花喊：蓝，我们缘尽了！
【凉糕的灯火阑珊】一年后，她接受了陈先生的求婚，他们举行了隆重的婚礼。后来，她和陈先生生了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取名叫：“陈年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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