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前半生【|我的前半生【 第一部分· 1】
前言
我有必要声明一下,这可能不是小说。
但它又像小说。
我在这里开这个头,来磨磨我生锈的笔,试图用虚拟的讲述,向我远方的家人致敬,也试图向他们解释我多年至终的漂泊——它的缘来,它的历程,它的现在,以及它将来会越来越好。
【我的前半生【|我的前半生【 第一部分· 1】】如果这是一本书,我会在首页上写下以下:
致我的爷爷奶奶、我的父亲母亲、我一血同胞的兄弟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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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我的生命注定是平凡的,不为别的,只为我是一个“人”。
第一部分汾河滩上小村庄 20世纪70年代
1
“娟青娟青,江青江青——打倒江青——”
福香姨家的小五子拖着鼻涕,领着几个小破孩儿冲我喊,旁边还有一条黑狗。
他是在欺负我,我的官名叫“娟青”。
我出生在汾河滩上的一个小村庄,汾河从村旁流过,河东是镇子,河西是村子。当地人总有“河东的”“河西的”之说。河东的人富;河西的人穷,还土。那一带的口音很奇怪,发音里没有后鼻音,所以,爷爷给我取的这个名字,用我们的土话叫出来,听上去就像在叫“江青”。
小五子几个在远处叫着,一边做着鬼脸又跳又扭,有的还拿手里的木棍儿“笃笃”地戳着地。我没有理他们,自顾自地在皂荚树下用土坷垃圈蚂蚁。皂荚树长在场子的一角,场子下面是几孔窑,场子就是窑顶。有一队蚂蚁被我截成了几段,我一边画着圈,一边拢起了一圈一圈的土围住它们,还在土上浇了水。但这是挡不住蚂蚁的,它们像不屈不挠的战士一般,不断地冲向土垅,又被我一个个用土坷垃拔下去。我就这么跟蚂蚁打着仗,头都不抬,小五子几个没趣,嘻嘻哈哈到别处玩闹去了。
“不和你滴[1]耍了。”我轻声轻气地对蚂蚁战士们道了个别,用手掌推平了那一个个小土圈,解放了它们。
我家的院子就在场子的另一角,跟皂荚树成四十度角相对。青砖的墙很厚,也很高,我要把头抬成九十度角,才看得到墙头。这是标准的明清风格的晋南民居,有两扇黑木门,门前有块青石,我总看到母亲洗衣服的时候在这块青石上拿一根粗短的木棒使劲捣衣服,也总看到厅屋另一边的大成母亲脚踩着它骂人。
我有满肚子的不高兴,用沾满土的双手推开大门,气鼓鼓地往里走。母亲在房前的院台上,怀里抱着一岁的妹妹,引线纳鞋,我立到她跟前,看着她说:“额不要叫这个名字。你给额换个名字。”
“怎么了,小。”母亲停下手里的活儿,抬眼问我。
“小”是我的乳名,我们那个地方有很多叫“小”的,基本上都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但我不是,我还有个妹妹。母亲后来告诉我说原本以为我就是最小的了,但一年多后又生了我妹妹,但这个小名已经叫出去了,就这么叫下去了。
“他滴都叫额江青。”我瘪了瘪嘴轻声哭了,泪眼蒙眬地看着母亲的眼睛。
家里姐姐们都从 “娟”字取名,我和妹妹也是。
“哭什么呢你这女子[2],你知道谁是江青啊?”母亲问我,又扬起手穿针引线,妹妹安静地躺在母亲的怀里,一双眼睛好奇地看我哭。
“额知道,是四人帮,是坏人。”我带着哭腔说,“额才不要是坏人,额才不要是江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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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从村里的广播里和大人们的闲话里知道的,我总听到“打倒四人帮”“粉碎四人帮”“江青不行了”这样的字眼,年幼的我并不知道“四人帮”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只隐隐地知道它是时“坏的”、江青是坏人。
“咦——人不大知道的倒不少。”母亲又抬眼看了看我,眼神里带着笑意,“等你爸回来看吧。你不要理他滴,他滴就是耍哩,你又不真是江青,江青都是个老婆婆儿了,你才是个小娃娃,是个好娃娃。玲子,快哄你姐笑一个。明个额寻福香姨得她说小五子一顿。”
“小姐姐是好娃娃好娃娃。”妹妹一听,从母亲怀里挣出来,小手伸向我,站起来摇我的手。
那是1976年,历史上一个悲痛的年份,也是一个大转折的年份,有人用“天崩地裂,惊心动魄”来形容这一年。那一年我三岁,妹妹一岁。
我被妹妹摇得不哭了,拉着她回了房里。
———
[1]你滴=你们。同理,后面,他滴=他们。
[2]晋南一带方言里,把女孩子都称为“女子”,有的也称为“女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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