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手,男人的手,女人的手。
烛光摇曳,一起闪烁不定的,大概还有人心。
男人的掌心里,那只柔弱的手似乎怎么也捂不热。一直到他手心出了汗,她还是一动不动任他抓着。
烛泪滴到桌上,层层叠叠,有桂花的香气沁过来,快要中秋了呢,他想,孩子们都要回来团圆,办喜事恰恰好。
【月上浮云散】其实,这才八月初三,院子里的桂花树还未吐蕊,他闻见的,不过是她身上香囊的味道。只是,几十年夫妻,到最后,也只是夫妻。
“艳霞,谢谢你。”方世藩终于又开了口。她只是一个妾侍而已,自己再讨一房,原不需要问过她意思,可她也闹了个不可开交。也是,不闹又怎会是她?当年戏班里那个娇艳可人的俏花旦是几时起变成这般撒泼任性的模样,这双手柔弱依旧,人却已非昨日了。
男人,总需要港湾,让他四海浪荡的心疲累时有个停留之所。不同的港湾有不同的风景,玉卿那个,大概风平浪静到令人乏味,艳霞呢,多年的喧嚣也令人生倦,佩佩刚刚好。他想起佩佩的温柔解语,嘴角不禁浮起了一丝笑意,而这笑意,也尽收于身边人眼底。
泪,早就干了。
翻涌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他是她的男人,她的天,她的世界。她是他的人,她是方家的人,这不会改变。除此之外,她早该明白,他不是她一个人的,她也不会是他的唯一。你真傻啊,从你挺着大肚子跨进方家做小的时候起,不就已经是这样了吗?
只是心还是会疼的呀。
花艳霞抽出手,“老爷,夜了,我扶你上床。”
他的身体仍是不大灵活的,大半个身子伏在她身上,她便咬着牙吃力地往前挪着步子,扶他坐到桌边,又打了水来给他洗脸洗脚,按摩他行动不便的那半边身体。
他看她额边的汗浸湿了头发,抓住了她的胳膊,“累一天了,咱们歇着吧。”试着要去揽她的腰,一只手哪有那么大力气,她还是站起了身。
“老爷睡吧,我就在隔壁,晩上要起夜叫我。”她退出房间,轻轻掩上门,而那边,传来佩佩哼唱摇篮曲的声音。
你真傻啊,她在自己腿上狠狠掐了一把。从来嘴巴不饶人刀子似的人见人厌,就一门心思刁钻刻薄好不好,干什么一时心软又收留了这一大一小。到如今,她落了什么好处?
好在,还有贺文。
想起贺文,她终于笑了笑。没有一个疼惜她的丈夫,至少还有一个疼惜自己的儿子。至于他要娶谁,随他吧,他高兴就好。自己高不高兴,有谁会理会呢?
花艳霞取下墙上琵琶,轻轻拨弄两声。
“夜静灯残。愁人怕对冷月照,只影单。一江秋水惨淡蓝,江波泛泛,孤舟泛泛,似饮泣低诉复嗟叹。心灰意冷,孤舟唱晚,心曲寄哀调,信手不成弹……”居然还记得当年的小调,她一曲《浔阳夜月》,琵琶声声,歌喉婉转,倾倒台下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