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没有被欺负过的脸”,终于在我儿子这里初步实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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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前,看陈丹青的一篇文章中写到他第一次去美国的时候,大吃一惊,因为他看到街上的年轻男女,“人人长着一张没受过欺负的脸”。 当时我也大吃一惊,这世上居然还有人没被欺负过? 那样的脸该长什么样子啊?

如今我看着我3岁半的儿子,他对谁都非常友好,每天心满意足、喜笑颜开、无忧无虑的样子,突然就醍醐灌顶:哦,这就是没有被欺负过的脸吧。 然后再细想想,发现这小子还真的就没有被人欺负过。至少和我的童年比起来,他正过着他不自知的幸福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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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时候,最“欺负” 我的人,其实是我妈。非常严厉非常凶,不是打人骂人那种凶,而是冷暴力。埋怨的眼神,长久的冷漠,让我不是害怕而是愧疚。我最怕最怕就是惹她不高兴,偏偏真的就是很少看到她高兴。
我怕她到什么程度呢,举两个例子。
小时候我吃白稀饭喜欢放白糖,有一次懒得去拿小勺子,就抱着糖罐慢慢抖,结果手滑了,一碗粥里倒进去半碗糖。那滋味真是甜得发腻发苦,可是我不敢说啊,怕被骂浪费了白糖,咬着牙憋着劲把那碗稀饭吃进去,从此以后,吃稀饭再也没放过糖,甚至对稀饭就有一种天然的抵触。
还有一次春节放鞭炮,点燃的鞭炮我丢晚了,在自己手里炸开,手上烫伤一大层皮肉,非常痛,可是也不敢说。晚上和我姐一起泡脚,我妈老远看着说了一句“怎么都不用手,用手把脚洗干净啊”,我就忍着剧痛把手放进了水里,当时我姐看到我对着洗脚盆啪啪掉泪,才发现我手上的伤。哎,想起来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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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有一个必须很努力才能让她高兴的妈妈,我养成了讨好型人格,很怕犯错,很怕惹人不高兴,很怕给人添麻烦。我生孩子的时候,在医院病床上阵痛得抓着栏杆发抖,可是突然羊水破了流出来,我直接就蹦起来站地上,对护士说:不好意思,床单搞脏了。
当时护士都懵了,说“脏了就脏了呀,你羊水破了还敢站着”。然后我才反应过来又躺回去,事后才想明白,那一刻真的是无意识的条件反射,因为在我家里,把床单弄脏是天大的事情,我妈肯定会发火的。

所以我有了孩子后,一直很怕复制我的妈妈,很怕我儿子以后也过于敏感,过于在乎别人的情绪和看法。
我看了一些育儿的书,比如蒙特梭利,我明白了“孩子的秩序期、敏感期,把他的各种捣乱都看作好奇心和求知欲,把他的反叛和固执看作人格和独立意识的发展”;比如李玫瑾“孩子六岁前要亲密抚养,给他存的爱和安全感越足,今后面对人生越坚强。同时孩子对妈妈越亲密,今后管教他的资本才越充足”……所以我真的很少凶他,弄脏弄坏了什么也都无所谓,并且每天告诉他无数遍“妈妈爱你哟”。
曾经他半夜四点多醒了不想睡觉,我就带他去罗森店里吃冰淇淋 同时我也尽量去做一个快乐的妈妈,不需要他费力来讨好的妈妈。看了一些心理学的文章,知道了人会无意识地“踢猫”,所以尽量把自己的压力和负面情绪整理和疏解,避免转移到无辜的孩子身上。
我妈有时候怪我太宠我儿子,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我告诉她“这就是知识改变命运,我学的知识,改变了我儿子的命运”。

除开家庭,我儿子接收到的来自陌生人的善意,也远多过我。

小时候我家在镇上,进城都需要坐公交车,车票3毛,我妈为了省钱,不买我的票,当然我也就没有座位,只能被她抱着,虽然我真的很想自己坐。后来个子挺高了,售票员要求我买票,我妈坚持说我不够高,也不用自己坐。然后我就会看到售票员的白眼和冷言冷语,那时候的售票员可是国企员工,态度恶劣也没地方投诉的,加上我本来也觉得自己理亏心虚,就特别尴尬,特别为难。
再看看我儿子,出生家里就有辆小破车,不开车的时候多半都是叫网约车,司机们的态度一个比一个好,有两次打的专车还送矿泉水和棒棒糖。偏偏我儿子特别喜欢公交车和地铁,所以我就常常趁晚上人少,带着他坐公交或地铁到处溜达,看看重庆夜景,吹吹嘉陵晚风,现在的工作人员也都非常文明,对他非常友善,他压根不知道什么叫挤公交和看脸色。

再比如,我爸爸以前是跑货车的,我也常跟在车上,最怕最怕的就是遇到交警,毕竟货车不超载就没有利润,每次被交警拦下,总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会被罚款,看着我爸爸一脸赔笑和交警一脸凶,儿时的我又害怕又心酸。直接导致我现在还是很怕交警,虽然我自己都当警察了!甚至有一次我开着警车在路上看到前面交警查车,突然就心慌气喘,下意识地说“遭咯,前面有警察”,然后就看见副驾驶的同事一脸黑人问号?。
而我儿子因为我职业的关系,从来就没把警察当回事,有两次跟我到了办公室,看着一屋子黑压压的警察叔叔,完全不怯场,还对我领导拳打脚踢(他当时看了叶问,痴迷于咏春拳),当然我领导和同事们也都非常宠他,各种投喂。

再比如,我老公以前是农村的,曾经因为开学后久久交不齐学费,被老师赶回家,所以他对老师也是很怕的。但是我儿子现在3岁多,上的兴趣班(绘画、英语)可都是花了真金白银的,老师们在职业道德和续课率考核的缘故下,一个个笑靥如花。我儿子觉得这些老师阿姨比亲妈还亲妈,又温柔又有趣,我经常看着他们母慈子孝的场面,就觉得我买的不是知识,是服务体验感啊!

我小时候,购物都是去供销社或者百货商店,供小于求,客户可不是上帝,服务员都是国企职工,基本没个好脸色。偶尔难得跟父母下次馆子也是忐忑别扭,芒刺在背。而我儿子现在去的商场、游乐场、蛋糕店、快餐店、火锅店,所有人对他都是非常友好,他也自幼驾轻就熟。

所以,我儿子的眼中,各行各业的服务员阿姨都是亲人,送外卖上门的叔叔就是天使,各种司机叔叔都是超人……反正普天之下没有坏人,更没有任何人会欺负他,伤害他!他的内心非常柔软,曾经吃饭时让我把盘子里的鱼放回池塘里,不可以杀鱼,不吃鸡的翅膀、猪的脚!反正就是不要杀动物!看电影电视也特别怕有人受伤受欺负,看《囧妈》时,徐峥挂在开动的火车门上,他都急哭了,说这个叔叔会摔死的!

仓廪实而知礼节,整个社会越来越富足,不用为了各种资源抢破头,所以人们都越来越从容平和,即使没有任何利益关系的陌生人对小朋友都会不自觉地友爱。各行各业竞争越来越激烈,服务水准也水涨船高,只要有足够的经济条件就能获得高品质的服务。
所以无论如何,这一届小朋友真正实现了被这个世界温柔以待,等他们这一代人长大之后,应该就是陈丹青所说的“人人长着一张没有被欺负过的脸”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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