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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如今的皇帝陛下 。
宋堂禄又看了一眼皇帝陛下的白发 。这才惊觉 。原来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 。
“徐凤年是何人?”听到那个消息 。皇帝似乎不痛不痒 。望着保和殿外面大雪纷飞的天空随口问道 。
阴影中的赵勾死士愣了一下 。但立即回答:“启禀陛下 。徐凤年系凉州人氏 。乃前朝北凉王徐骁长子 。徐骁死后 。徐凤年世袭罔替 。袭爵北凉王 。江湖传言 。他曾搏杀昔年天下第一人王仙芝 。与天下第二人拓跋菩萨转战千里;又据钦天监推算 。徐凤年乃真武大帝人间肉胎、大秦皇帝转世再生 。当年武榜将他评在陆地神仙与天人两重境界之间 。徐凤年在伪帝祥符年间营筑拒北城 。率中原宗师抵御北莽百万铁骑 。大战后陛下入主京城废黜伪帝 。徐凤年却就此渐渐销声匿迹 。不知所终……”
“够了 。”皇帝仍然望着殿外的天空 。赵勾死士立即闭嘴 。
“看来真是那个徐凤年 。离阳治下亿兆黎民 。却只有一个曾当过北凉王的徐凤年 。”皇帝喃喃道 。声音不大 。可足够让在场所有人听清 。“徐凤年也会死吗?徐凤年也会死?看来徐凤年确是会死!因为他已经死了!”皇帝陛下罕见地有些语无伦次 。随即突然大笑:“徐凤年啊徐凤年 。你至死也不肯打破誓言再进一次太安城 。至死也不肯再见朕一面 。是要把离阳和北凉的旧账带进阴间去 。叫朕不得不遗恨而终吗?”皇帝的笑声愈发悲怆 。又忽然收住:“宋堂禄 。”
大宦官赶忙躬身:“老奴在 。”
“取个炉子过来 。”
宋堂禄领旨而去 。再回来时双手小心翼翼捧着一只炭炉 。他把炉子放在皇帝脚前 。揭开金铜盖子 。里面碳火烧得正旺 。
老皇帝从怀里取出一只破旧的钱袋 。双手放在炉火上摩挲了好久 。似乎是在取暖 。
“世间何物最热?何物最冷?”他喃喃着说 。像是在问龙椅下的臣子们 。又像在自言自语 。
几位能够跻身小朝会的重臣面面相觑 。不知该如何作答 。有意无意地 。他们都把目光投向了那位平日里话最多的人——吏部尚书 。有“狂士”之称的天官孙寅 。
孙寅今日一反常态不言不语 。但他似乎也没认真听陛下讲话 。因为陛下烤火的时候 。他正专心冲着大殿房梁挖鼻孔 。注意到几位同僚的眼神 。孙寅不情不愿地放下手指回瞪了他们一眼 。这才开口:“世间最热是人心 。最冷亦是人心 。”
“天下何物最近?何物最远?”皇帝凝视着炉火 。继续问道 。“天下最近是江湖 。最远亦是江湖 。”孙寅不暇思索回答 。
“孙寅 。只当个吏部尚书 。似乎是朕委屈你了 。”皇帝终于抬起头 。“想不想当个首辅?”
诸位重臣都是一惊 。“不想 。”不料孙寅却笑呵呵地干脆回绝 。“哦?为什么?”皇帝似乎来了兴致 。俯身向前 。“臣心中只认一位首辅 。便是碧眼儿张巨鹿 。”孙寅直言不讳 。“臣当首辅比不过他 。所以臣不当 。”“你这却让本朝首辅颜面何存?”皇帝并未在意他的无礼 。只是摇了摇头 。一旁的首辅暗自捏了把汗 。好在陛下没有就这个问题继续纠缠:“那让你做个门下省主官如何?”“臣也不当 。那曾经是坦坦翁桓温的位置 。”孙寅再次回绝 。“自古至今 。当官臣只服这两人 。一个方直 。一个圆滑 。千百年官场道理 。叫他们说了个干净、也做了个干净 。”
“你这是在说朕用人不如先帝 。”皇帝平静道 。
“的确不如 。”孙寅竟然毫不客气把话头接了下去 。无视一干大惊失色的同僚 。“赵惇气量再狭小 。到底忍了徐骁一辈子 。让他在病榻上善终 。还给了北凉一个沉甸甸的世袭罔替 。可陛下呢?如今只有北凉道经略使 。试问北凉王何在?” “直呼前朝先帝名讳 。妄议本朝施政用人 。对朕当面折辱 。你已经犯了三条死罪 。”皇帝重又低头看着炉火 。“刑部尚书柳夷犹何在?” “臣在 。”已经满头白发的刑部尚书出班行礼 。“将孙寅打入天牢 。” 短短几次呼吸之间 。小朝堂上已经数次风云突变 。“臣遵旨 。”柳夷犹躬身 。孙寅则解下官帽 。用力掷在地上:“不劳陛下召来武士 。天牢的路臣熟 。臣自己走着去便是!” “孙大人且慢 。”柳夷犹向皇帝拜了一拜 。随即也解开自己的官帽放在地上 。“容老夫与你同行 。” “柳夷犹 。你也想要个死罪吗?”皇帝倚在龙椅上 。问道 。“孙大人所言句句是实 。若这般想便属死罪 。臣亦该死 。”柳夷犹面不改色 。皇帝终于掩饰不住嘴角的笑意:“罢 。罢 。两个老不死 。都把帽子捡起来 。砍了你们 。朕岂不是真的只能与那伪帝赵篆相提并论了?” 孙寅与柳夷犹各自谢恩 。重又戴好帽子 。回到朝班 。“这庙堂 。真是老了啊 。”皇帝一松手 。手里那只破旧的钱袋掉在碳火上 。开始闷燃 。不苟言笑的张巨鹿走了 。永远笑面迎人的桓温走了 。在幕后出谋划策斗倒春秋的元本溪走了 。陈芝豹与顾剑棠多年前均不辞而别 。若他们还活着 。也该垂垂老矣 。祥符年间那场大战后进入朝堂的凉党诸官 。这些年也病的病死的死 。倒是不用陛下再费心平衡凉党与青党、东北党的势力了 。“陛下 。江湖也老了 。”孙寅好像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 。“是啊 。是啊 。江湖老矣……”皇帝看着那只钱袋逐渐化作飞灰 。眼前依稀浮现出一个个人影 。那是他年少时听说过、憧憬过的江湖英雄们 。老匹夫王仙芝走了 。临终前见天门而不入 。自此天上西方白帝再无转世 。大官子曹长卿走了 。当年柳夷犹亲自站在太安城墙上 。目睹这位西楚霸王一人攻城 。以一颗棋子打烂离阳龙椅 。武当山洪洗象走了 。人说他是吕祖 。是齐玄祯 。是山上所有人的师叔 。却也是那骑青牛只爱红衣的小道士 。一点没有架子 。巨宦韩生宣走了 。为主子尽了仆人的最后一份忠心 。拿一生偿还一碗饭的恩情 。人猫恶名之下 。似乎还有那么一点良心 。儒家圣人张扶摇走了 。青衫仗剑 。一本《子曰》为天下订立规矩 。八百年书生意气 。最后尽散人间 。北莽军神拓跋菩萨死了 。各为其主 。他是草原的英雄 。只是两只举世无双的拳头 。到底没能撼动北凉的铁壁 。两禅寺白衣李当心圆寂了 。和尚不是佛 。金刚不败也并非不灭金身 。所以他也潇洒离去 。自此世间金刚境 。空余笑谈 。桃花剑神邓太阿再无音讯 。以他不愿与俗世纠缠的性格 。若没有成仙 。便多半是买了只小船出海 。在云彩之外的地方辞世 。身边也许还有一根湿漉漉的桃花枝 。吴家剑冢老家主不知葬在何处 。以赵勾之能 。也只打听出老家主的九柄神剑从剑冢里不翼而飞 。去向何方则无人知晓 。上代剑冠吴六鼎和剑侍翠花双双辞世 。两人吃的最后一顿饭 。是腌酸菜 。徽山大雪坪轩辕青锋在自己的妆镜前安静离世 。传言她涂完唇上最后一点朱红时 。徐凤年恰好出现在她房门前 。还有那些倒在拒北城前的读书人、不读书人 。程白霜、韦淼…… 白衣洛阳有没有死?女子剑仙姜泥呢?还有那白狐儿脸南宫仆射?一个孤高 。一个温柔 。一个清冷 。这样的女人 。实在想不出她们老去、死去时会是什么样子 。“老色胚 。只不过生得一副好皮囊 。便抱得这许多美人归 。”想到这里 。皇帝不由笑骂了一句 。随即吩咐宋堂禄请皇后过来 。不久 。那位年事已高却不怎么显老的皇后来了 。皇帝看着那张朝夕相伴数十载春秋的面庞 。脸上的皱纹里浮现出苍老的笑意 。“皇后 。过来 。”他扶着她在身边坐下 。她是前朝首辅张巨鹿之女 。眼睛里也有一丝碧色 。正是这丝碧色 。令赵铸百看不厌 。“什么事?”张高峡问道 。“徐凤年死了 。”赵铸回答 。保和殿一时再次陷入寂静 。“赵铸 。你是个混蛋 。”张高峡平静地说 。“夫人说得对 。我向来就是混蛋 。”赵铸嬉皮笑脸道 。不再称自己为朕 。也不再称她为皇后 。“你是觉得 。自己也要死了?”张高峡毫不客气地问 。“来日无多 。”赵铸点点头 。“连徐凤年都会死 。何况我?” 张高峡静静望着赵铸 。“我陪你一起下去 。见着徐凤年 。一起给他赔礼便是了 。”她握住皇帝苍老的手掌 。赵铸眼眶中 。一滴泪光终于缓缓滚下 。“你们可曾听闻一人 。叫李淳罡?”赵铸转头问臣子们 。除了柳夷犹和孙寅 。其他人大多摇头 。江湖最远 。人心最冷 。世情易忘 。李淳罡如今 。不过是小儿口中的传说 。“天不生李淳罡 。剑道万古如长夜 。”赵铸长叹“当年徐凤年曾说 。李老剑神一去 。顿时感觉整个江湖都老了 。如今徐凤年一去 。朕也顿觉江湖苍老、庙堂乏味 。那句话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他敲着自己脑壳 。仿佛在回忆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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