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至味是清欢》

第一次看到“栀子花粗粗大大,又香得掸都掸不开,于是为文雅人不取,以为品格不高。栀子花说:去你妈的,我就是要这样香,香得痛痛快快,你们他妈的管得着吗!”这句话时,我竟不敢相信这是汪曾祺先生的文字,而后又看到《人间草木》的片段“曾经沧海难为水,他乡咸鸭蛋,我实在瞧不上。”看到“我应该当一个工艺美术师的,写什么屁小说!”我开始相信,汪曾祺真的与众不同。全世界都是凉的,只有他的心的暖的,暖到可以安慰全世界。
他总细致入微地体察人生,含情脉脉地打量世界。他爱逗弄含羞草,“触遍所有叶子,看都合起来了,我自低头看我的书,偷眼瞧它一片片的开张了,再猝然又来一下。他们都说这是不好的,有什么不好呢。”他有时把园子里防鸟的红纸拿掉让它们大吃一阵米粉灶饭碗儿糕,到觉得它们太不知足时,便大喝一声赶去。就是这个幼稚起来还跟土蜂和草过不去的老头儿,让我知道梨花的瓣子是月亮做的,短短一句话让我格外心疼命薄的秋葵,让我觉得带着雨珠的缅桂花无关思乡怀人也能让人动心,让我也想每天醒在鸟声里,养育于生机勃勃里……
汪老素有美食家之称,每到一处,不食会议餐,而是专走小街偏巷品尝地方风味和民间小食,在他笔下,食不再只为果腹,而是一种文化境界。把《说文解字》里的玉字偏旁的字都搬了来也不够形容的葡萄,夏天凉气四溢凉至眼睛的西瓜,只蘸盐水就让人觉得无与伦比的手把羊肉,好吃到只宜供佛的“拔丝羊尾”里的“羊尾油”……我第一次读到这么“好吃”的文字,一方面为字里行间的带有点孩子秉性的文人个性忍俊不禁,一方面又在深夜里饿得直挠墙。
我总以为那个年代的文人,或独善其身,或兼济天下,都有专属于那个时代的印记的,无论如何标榜一心志在泉林,但出世入世本就是对立统一的矛盾关系,哪来真正的躲进小楼成一统?那个污浊而混乱的时代,那些用来对付恶浊和穷困的幽默感保持着绿意葱茏,却都有对美好世界的期盼,哪怕济世之心时常以抗拒的姿态、否定的语气出现。幽默如老舍的文字里也有叫人落泪的悲,亲切如赵树理也有自己的文字洁癖,淳朴如沈从文的文字里也有避世的消极……
我心里为之一窒的却是汪老不经意间的一句“天牛的玩法是用线扣在脖子上看它走。令人想起……不说也好。”南来北往轰轰烈烈,绚烂之极归于平淡。凡事过往,皆为序章。太多讳莫如深的事,在暮年的文字里,他最终选择了无奈的和解和大度的忘却。人生辽阔,不应该只活在桎梏里。他热爱生活,在人间草木里,在四方食事里,纯粹地生活着。为人处世,论迹不论心,论心天下无完人,且忘且不说吧。
就像汪老曾说:“你很辛苦,很累了,那么坐下来,喝一杯不凉不透的清茶,读一点我的作品。”不纠结、无机心、少俗虑,在无法细炖初雪的长沙,安静地慢煮生活吧……
而我就生活在这里,不需要向外界索求理解,不需要和谁比较才能定义自己,不需要在眼眶红透时还为了讨好别人而笑。就是此时此地此身而已,我想去的未来会在美妙的等待中如约而至,这种等待不该让我总有以身殉道的悲壮,不该让我成为一个微笑抑郁患者。而这就是汪老的文字给我的力量,读他的文字时,总让我觉得自己内心比他苍老太多,经历了时间和经历的淬炼,他的世界历久弥新,于人间草木邂逅小确幸,在四方食事中感慨未来可期,人间送小温,让人由衷地认同人间至味是清欢。
活着、走着、看着、欣喜着,如同沐一回月光,落两肩花瓣,却没有患得患失的心情……
【《人间至味是清欢》】作者:何纯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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