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朝花

氤氲的水汽如同怪兽口中吐出的粘液沾染在原本纯净的玻璃之上,内里若有若无的红色透露出没有缘由的喜庆。

【如此朝花】
人已渐渐变少,原本顶着寒风等待的人们也已进入蒸腾着热气的暖室,散落在外的座位只稀疏的坐着几个瑟瑟发抖的人影。
行人愈发匆忙,似是害怕这带着刀光的凛冽,将裹在自己身上的衣物塞得更为严实,神情慌张。
玻璃门再次打开,残卷着微薄体温的寒气陡然袭上满室躁动的狂傲,逼得一室肃然。来人打了个寒颤,不自觉地将周身的衣物紧了紧,呼出一声白色的叹息,低着头小跑出门。
刚下台阶,一阵阵清脆金属声伴着喑哑三弦穿透入早已没有知觉的耳朵,如同刀剑铮铮,刺得生疼。周生无意识瞥了一眼,原是在路边卖艺的老人,浅浅勾起嘴角,如此而已。
周生原是一家粮食厂的工人,但因工厂内部资金问题不得已早早下了岗,想来也才三十出头。本应是刚刚能施展抱负的时候,却在此时连确保家人的温饱都成了问题,不得已跟了同样下岗的前辈投资做了生意,前几年也算能照顾家里内外,然而天有不测风云,生意又成了沉入海底的无数艘船只之一。穷困潦倒这词似乎也能勉强形容此时的周生,这时,他将近四十。
如同常人一般,失意不得志,颓废了好几年,重操了早年随师学习的水电旧业,也只能勉强度日,终没找到敛财之道。却见周围黑车盛行,于是决定投资自己,想起年轻时一度想学的汽车此时终将成为现实也曾兴奋愉悦。但,黑车毕竟不是走的正道,即不通白也不通黑,自然只能半道而废。然,也许也是自我投资的原因,掌握了技能,经人介绍也很快找到了一个给一家公司开车的工作。虽然每天开车时长将近八小时常使人疲惫不堪,但也算工资稳定,渐渐也能存了点钱,生活也渐安定。此时,周生四二。现如今,已在公司工作了十年,也算是资深老员工,深得公司上下尊重,如今回想,一生也不过如此。
今天,是和年轻时便交识的几个弟兄喝酒的,但因家中有事也只能早早撤离,想想还未能尽兴。来时便见一老人搬了个小木凳坐着,在自己的脚上缠着线,周生当时好奇多看了几眼,现在想来便是要固定脚下的金属片,随着脚的提放便能发出如这般有节奏的声音。
年轻时是极好的。周生脸上的红晕还未完全散去,想起年轻时能喝四斤白酒的自己,那是意气风发。那时,还可以拿着气枪满林子打麻雀,一颗子弹至少可以打一只,还可以骑着自行车从家骑到很远的地方骑上一天不停歇,也可以在宿舍就着一只糟鸡爪和弟兄血拼几斤白酒。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就变成了现在这样,想来便是一阵惆怅。
不禁一声轻叹,白色的水汽瞬间凝结,又慢慢飘散,犹如使人沉迷的眼圈,带着让人迷离的淡淡烟草香味。
周生看得震了震,原来自己这个老烟枪已到了这种地步。
就像一扇门,门的一头是青草葱郁,而另一头则是石灰粘稠。曾经的一时冲动让自己进了里面,再出来时,感觉世界早已变得和以前不同,是环境,更是心境。周生是个唱歌好手,一曲铁窗泪更是无人能敌,从没有人知道,也从没有人探知。
不知不觉已到了家前的弄堂,暖黄色的路灯用其微弱的光晕驱散着凝滞的冰冷。周生望着第四扇露着微光的窗户,眼角的皱纹更似深了一些,想着该开开嗓了。
朝花夕拾杯中酒。
依旧小跑的身影,在仍未消退的白汽中愈来愈远。一切,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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