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取材自小院的几只小狗,倒是颇有几分同病相怜的感觉。一想到我们这些城市下层人民的生活,就不禁涕泪俱下。
第一批狗民就两只,一公一母,是小院换第二任主人的时候,跟着新主人一起到来的。他们的主人是一个建筑工地的包工头。男的个子一般,总爱剪个劳改犯的头型,脾气不怎么好,这段时间刚好没有找到活干。而他的女人,那个也没活干的柔弱女人,时不时就和他吵起来。不过这怪得了谁,谁让他们两个都没有工作。在这偌大的北京城,像我们这种下层人民,没活干心里肯定是慌的。
我们这个地方一直以来就不缺狗。北京人本来就很喜欢养狗,只不过他们养狗多是为了玩。就拿邻近村子的老王头来说吧。老王头这个人长得虎背熊腰的。在北京城还没严厉禁止“膀爷”的时候,夏日傍晚十分,你总能看见个光着膀子,穿这个红色吊裆裤,手里拿着两条狗链子,嘴里不时吼吼几声的人,那就是他。老王头人还是不错。他是个闲人,平时没事的时候也就是喂喂狗,溜溜弯。谁让人家有那么二十几间房子呢,就凭着每个月的房租费他早已过上了小康生活。更何况他儿子很有钱,买了楼房。几次请老王头搬过去,可是老王头不乐意啊,住楼房不能养他的两条大狼狗了。
说起他的两条大狼狗啊,那可是长得倍儿有精神。有次我问老王头怎么养的,这狗看上去很“漂亮”。老王头瞅瞅他的狗,用链子指着说:“这玩意儿,养着老费劲了。我当时把它们宠坏了,现在每顿不来点儿荤腥儿,它们理都不理。一天得吃掉不少钱的排骨啊。”
除了老王头有两条狼狗外,我们对门那两家仓储公司也有狼狗。它们都是些看家的狗,估计就没那么好的伙食了,当然我也没问。只是偶然在树林里歇凉的时候瞅见那边关狗的笼子没放什么肉,就是一些菜汤,剩饭,谁让它是劳动“狗民”。当然这狗长得也没老王头的狗精神。这些护院狗倒是挺受这附近的小狗欢迎的,那些大狗也挺乐意接受,从不咬它们。当然这些小狗里面也有我们院的小狗。
小狗就是小狗,即便同样是看家护院的家伙。我们小院的狗,身子骨远不能和附近的大狗相比,就更不用提被照顾的无微不至的哈巴狗了。主要的原因啊,还得是吃的东西。这个我们院这些小狗可真是没法和别人的比。
我们的小院是近两年才修建的。当初这一篇都是野草地,后来鲁谷进行危旧房改造,弄出一大堆土来,这东西没地方搁啊。后来连同整治河道的土一起全都拉过来了。填吧填吧,一个四川人的包工头,也就是这个小院的第一任院主,租了一块,修了几间房子,权当是自己的仓库了。随后什么搅拌机啊,模板啊,全都拉过来了,堆了满满的一院子。或许是院主人觉得房子空着也没什么用,于是就又建了几间,当出租房了。都是外地人,所以房租也很便宜,最后住的都是四川人,回去之后总很亲切,大家相处的也很融洽。
后来小院易主了,之后,这些狗可就全靠这些住在小院里的人施舍了。它们的主人基本上不会计划它们的伙食。这也没什么意外的,在工地上,谁吃不下的都给倒点,也就凑合着过了。可这离了工地回小院,吃的可是自己的钱啊,这下层人民可是真舍不得。所以经常会看到,谁家开饭了,就会有小狗在它们的桌下找找掉下的饭菜渣子,或者剩下的骨头。有时候,小狗淘气,一下把谁家小朋友的“铁饭碗”里得饭菜扑洒一地。呵呵,这可是顿美餐,因为这小朋友的碗里时不时就会有肉。几次过后,小朋友害怕了啊,就不再端着碗跑了,这狗只好干巴巴的望着。
后来院子里要堆的东西多了起来,地方不够用了,院主人拆掉了一半的房子,小院就剩下几户人家了,这可苦了这些小狗了。以前还可以勉强蹭饱肚子,现在没得搞啊。没多久日子,这些小东西就饿的像柴棒了。
这之后不久,那个母狗产了一窝崽,四个。这主人家看看那产崽的狗瘦的不行了,后头的半个月也就三顿给它们剩些吃的。不过,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后来小狗死了一个。这可乐透了主人家,他们正愁这狗长大了没地方弄。
相安无事,就这样惨淡的几个月,小狗也长大了,和它们的父母一样,也是一个个的干柴。院主人实在是养不下去这么多狗了。于是,一天早上,它们把那两只老狗和一只小狗套在麻袋里,骑了几里的车扔到了卢沟桥一带。
这下院子里可就安静了很多。这些狗在的时候确实很招人讨厌,没事的时候就在院门外乱咬,过个人什么的,就不停地乱叫。可是这些狗也很胆小,只要你朝它们一挥手,或者是跺一下脚,它们就只夹着尾巴窜回院子里了。
这些狗还是聪明,没几天有自己跑回院子里来了。好景不长,回来没几天,它们可是招惹了个“大家伙”,其实那只是个小狗。这帮畜生仗着自己数量多,就对着那个小东西乱叫。谁知那小狗是个火爆脾气,直接就追到院子里来了。这几只烂狗算得了什么啊。两只老的被咬的遍体鳞伤,小的钻得快,没受什么伤。熟不知,那只小狗是一只藏獒,身体结实着呢,满身毛色亮丽,进来之后就是一顿狂咬,连声都没出一下。
院主人听见外面的叫声,推门出来,抄起铁锹就去打那只藏獒。这藏獒,一点不惧怕,一个灵活的躲闪,跃起来咬到了院主人的大拇指,一块肉一下就吊在那儿了。没办法,我也只好出去帮忙,也拿了一把铁锹,照脑门就是一下。这狗倒也怕了这铁家伙,鼻子似乎被打破了,淌着血就窜到了杂物堆里。这玩意儿,也不好整啊,钢架子堆里,找也找不到,后来只得作罢。院主人想得到这条狗,把门一堵,就赶紧坐车去了医院。我和邻居家的老太爷也都回屋了,害怕再咬着人。我从门缝里往外看,这小狗过一会儿就出来了,鼻子上得血也干了,在院门口试了试,找不到出去的洞,就在院子里游荡。那些土狗们,那里还敢再露面,都在我们打那只小狗的时候钻出去了。
快到十二点了,为了防止中午回来吃饭的小孩们被咬到,我和大爷又都持着铁锹出来把小狗赶到了一个小巷道里,外面立了张木板死死的关着。
就这样,一直到院主人回来。我看到他的手上包了很大的一块纱布,他嘴里骂骂咧咧:“这狗东西,真他妈厉害,把我手咬掉了一块肉,缝了二十几针,一下子几百块就没了。可不能把它放了。”
说着就拿出根钢管和铁丝做了个套子,要捉住那条藏獒。这玩意儿可不是个容易事,那小东西太聪明,咬着铁丝就不放。最后这弄那弄,勉强给捉住了,放到一个工地装水的大水箱里。女人又拿了些刚才回来时买的排骨给扔到里面。
一直到晚上,我们院子里的那几条土狗才回来。两条大狗背上都掉了几块毛,样子甚是狼狈,小狗们畏畏缩缩的跟在它们后面。母狗受伤更严重些,或许是为了保护那几只小狗而英勇斗争吧。
第二天一大早,我还没起床,就听见男人在外面喊到:“这他妈狗还挺厉害,愣是没吃一点儿东西,已经死了。可惜了一条好狗啊。”
终于,大狗也没抗住伤害,当晚死掉了一只。就在大狗死的当天,男人又拿来一个麻袋把扔掉过的三只狗和那藏獒一起装着扔到了邻居的车上。刚好这天邻居要去房山拉一些货,我估计这些狗也就在房山了。
这狗倒是扔了,可是,剩下的两只小狗的生活比以前还差,院主人也不再给它们喂东西了。这些可怜的狗,整天就出没在附近的垃圾场,寻些残羹冷炙。
几个月后,第二任院主人要回老家了,院子再度易主。后来到我哈尔滨读书去了,也就不知道了。
一次放寒假,在爸爸的强硬态度下我又回来了。那两只小狗已长成老狗,继承了它们家族的优良传统,各个长得跟干柴一样。第一顿吃饭的时候,我故意剩下了半碗,给这两老狗倒上了。既是出于多年不见的同情,也为了明天出门它们不会咬我。
来到狗盆,我惊呆了,盆子里尽都是汤水,还有一些酸酸的味道,即便是被冻住了也还是那么浓。这如果是在夏天的话,非要长蛆不可。没办法,我只好把饭菜倒到地上,或许是很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了吧,两只“小狗”也不冲我摇摇尾巴就自顾自的埋头狂吃。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眼泪竟然涌了上来。
一整夜都在想着这些可怜的狗,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早上起来脸上还有泪水的流过痕迹。
【流浪狗】这可怜的小狗,晚上就卧在我家门口,早上我一出门,就看见它们在那里冲我摇尾巴。抬起前腿忘我身上爬。妈出来吼了几声,这些狗才狠狠然离去。只是我出去往哪儿走,他们就跟着。即便是要走很远去坐车,它们也跟着,一直跟到车站,吼都吼不回去。
后来我给它们找了个干净的盆子当新饭盆,可是才一天就不见了踪影,我是真不知道去哪儿了。
过年了,院里的其他人都回老家了,只有我们家留下来了,因为我二爸在修房子,我们的房子也还没有定下来,回去没地方住。过年没几天,我爸妈为买房子也回去了。整个小院就剩下我和这些小狗,呵呵,要不是它们我岂不是会闷死。我也破例允许它们到屋子里来了,这个地方要暖和一些。只希望它们不要出去之后会不习惯。
今天我就要离开去哈尔滨了,我最后一次喂这些小家伙,看着我去时他们围着我跳想够到碗里的东西,我倒饭的时候拼命摇尾巴,我倒完后津津有味的吃,心里就有种怪怪的感觉。
我想我应该在它们出去的时候再走吧,不然真不知道它们会把我送到什么地方才会停下来。还有那些被扔在房山的小狗,或许它们早就已经死掉了吧。不过这样也好,不用那么受伤害。
我确是要永远离开这些小狗了,下一个假日,我就要回四川了,我们的新房子已经定了,今天交付,不用再在这个城市做下层人民了,心里还是挺高兴。
拖上行李,锁上门,这时大门外传来它们的声音,汪,汪,汪,汪……
2010年2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