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之窗11

【向阳之窗11】医院在闹市区,旧楼面前停满了车,往来的人络绎不绝,仿佛这里不是生死场,是一个游乐场,只是人们表情凝重,穿白色长衫的医生护士里里外外在走动着。
十六楼重症监护室门口已围满人,我找到妈妈时她正一脸焦虑地坐在墙边。似乎一夜没有合眼,我看着她深深凹陷的眼圈还有枯黄的面颊,竟有些动容。我忍住一言不发,简单询问了情况。
“我刚下班就接到你二表哥的电话,说人被送进医院叫我赶快到医院。你爸去吃喜酒席间喝多了吧,又莫名要坐别人的摩托车,对方也喝了酒,又撞到一辆面包车。其他人都没事,他却成这样了,真是命啊!”
说完她眼圈早已湿润,我一时间五味杂陈不知所措。
“十四床!十四床家属在吗?听诊!”医生一吆喝,所有人都挤过去询问。
“慢慢来,一个一个来,不要急!”医生带着眼镜,食指推了一下镜边。
“你家的情况比较严重,患者颅内出血量太多,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没有意识。根据现在的情况我们考虑开颅手术,如果时间太久可能脑内的血会凝固压迫到神经而引起一些不可控的情况,拖太久也不是好事。你们尽快考虑好做决定。”
“手术后人能醒过来吗?”我泪眼婆娑的看着医生。
“手术的风险很大,这个要看具体情况,坏的话就这样醒不过来,好的话也许能醒过来,但也有可能成为植物人!”医生继续说着,他短粗的眉毛轻微皱起“但是由于颅内血量过多导致颅内压力大,有可能会大出血,甚至下不了手术台!”
听完后我感觉心是麻木的,一下子感觉天旋地转,我一头扑在妈妈的怀里,眼泪不争气地直流不敢哭出声来。身体被恐惧感包围着。
“还有,手术费你们要尽快想办法,少则一二十万,多则可能是个无底洞。”
“妈……”我紧紧地贴着妈妈的肩膀。
“好了,好了,别哭了孩子。”
我感受到一双有力的手紧紧抱住我,“孩子……不要难过,不要难过。”接着听到妈妈的抽泣声。
“十二床家属听诊!不要急,一个一个来……”
我和妈妈走到楼梯旁,心情仍然没有平静下来。妈妈开始打电话四处筹借医药费!
问询而来的亲戚出着各种主意,渐渐地,筹钱还没开始,倒陷入到治疗与放弃的争论中。
“是啊,医生既然说了希望不大,即使你们母女借高利贷,人要是个不中用的,最后还要还债,这样,叫我们心里怎么过得去。”说话的是爸爸同母异父的弟媳。
“再者,如果情况实在为难,不管你们做什么决定我们都不会有任何意见,不多怪罪你们一家人。”说话的是一个侄女,我并不是很清楚这中间的关系。爸爸并不常提及自己的家人,很早以前他就搬出家过着如孤儿一样的生活,身上不时表露的执拗,也许是少小离家没有温暖所产生的某种自卑。我只有几次见过爷爷,那已经是十几岁的事了,其他不得而知。后来在高中毕业那年,爷爷去世了!
从谈话得知,应该并不算什么亲戚,爸爸一辈子性格怪诞执拗,也不大有朋友。所以不奇怪会有如此一帮所谓的“亲戚”。
来来去去几回,他们似乎也尽到“亲戚的责任”,往来也只谈及那些“对我们有利的事”。
也难得甚少来往的亲戚还有人记着爸爸,只是这样的存在形同虚设,他们在讨论着的建议仔细想来却觉得有一丝残忍!
爸爸的弟媳说着“你们娘几个也不容易,你一个人到时候拖家带口的,我们心里也难过,如果要是有几百万,那随便医随便治,可是你也得考虑考虑以后啊……”这话也不无道理。
妈妈听了更拿不了主意,只更加忧虑。“这可怎么办……”
妈妈这边,关系走得近的亲戚知道出这么大的事肯定急用钱,便各尽所能凑了一些钱,不多,但是尽了心意。“我知道大家都不容易,这份情记在心里了。”妈妈哽咽地说着。
“姨妈这样说就见外了,我们也是能力有限,只怪自己帮不了多大的忙!”表哥一家都是本分老实的农民,家里情况确实不好。才不久,二姨爹也才车祸住院。
就这样一直拖在重症监护室里,医生好几次催缴费。
已经第五天了,除了昏迷不醒,其他的没有异样,可是医生却说只会越拖越严重,甚至有可能就这样一直睡着不省人事。
生死都两难!
妈妈此时不知到该如何抉择,一直眉头紧锁,神经一直像拉满的弓弦不敢放松。
表哥拉我到一旁坐着,他语气温和地对我说“你已经大了,如果……如果你爸真的醒不过来了,你也不要太难过了,你一定要坚强一点,生活始终还是要继续,学会接受。多替你妈妈分担一点。”
我沉默地点着头,眼泪早就忍不住直流,我把表哥的话记在心里。
下午三点允许亲属探视十分钟,我进去一看,除了人不醒,心电图和心率都正常,爸爸只像是在病床上熟睡,鼾声四起。
我看得难受,不停地在床边呼喊着他,见他身体扭动,仿佛想要说话却说不出。手指也动了,我看见后激动万分。这分明就像睡着了,好像什么问题都没有,旁边的机器各种数据显示也都很正常。
我出来后告诉妈妈,要治疗!怎么狠得下心放弃,怎么忍得了心看见他就这样长睡不起,他明明还想再看看这个世界,他还在使劲挣扎着生的希望。
隔天,妈妈拿着钱来医院,那是卖掉房子的二十万现金,签了合同和新房主说好两个月后搬出去也顾不了其他。
“这几年也不景气,做点小生意却不顺,亏了一二十万,也欠了一些外债。只是你爸一直不让告诉你。”我看着这张日渐瘦削的脸,心里有些酸楚,终于明白了一切。
“成功你明白一点,失败你明白一切。”妈妈低声叹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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