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果子

这是一种很常见的果子,在志伟很小的时候,他常常看见过路人吃着这种果子。那些面带笑容的人,手持着果子自信地走在大街上,边走边吃。果子被咬得清脆,是甘甜的,因为咬它的人们都漏出了幸福的表情。
志伟曾认真地问妈妈:“那是什么呀?”妈妈说:“那是一种神奇的果子,只有长大并努力的人才能吃得上。”
长大、努力,多么简单的条件啊!志伟觉得那这就是几乎每个人都能吃得上的果子,也就不再追问了,因为在孩子的眼里,那只是个果子,而这个丰富多彩的世界里,有太多太多比果子值得关注的东西了。
志伟上小学的时候,老师问:“小朋友,你们以后的理想是什么?”很多小朋友都说要当一个 “吃果子”的人。志伟很是惊讶,同学们对这种并不难得的果子如此热衷让他觉得太没有志向,毕竟那只是一种果子而已。
小时候的志伟没有太特别的追求,于是随波逐流地在作文中写下了关于想作“吃果子”的人的语句。他为了彰显他的文字能力,把“吃果子”这件事,以及想要成为“吃果子”的人的欲望写的淋漓尽致、生动感人。这篇“佳作”得到了老师的称赞,也让他不禁吓了一跳,他并不想成为“吃果子”的人,反之,他觉得“吃果子”的人是没有追求的人。他不懂大家为什么从小就把宝贵的梦想放在这样一件几乎每个人都能做到的事情上,这种浪费不是巨大的犯罪吗?不,他虽然写了关于“吃果子”的作文,但是他不能把梦想放在这件可笑而不值一提的事情上,他要留着梦想,放在更重要的事情上,而那件事,一定不是“吃果子”,也一定比“吃果子”更宏大,更高远。
初中的时候,老师也问了关于梦想的问题。这一次,他还是写了关于“吃果子”的梦想,因为很多同学都写了“吃果子”,而他不想没有朋友,不想太另类,即使是梦想。但是他心里明白,他的梦想一定比“吃果子”更值得他等待,直到他等到它。这次的作文,他没有得到优秀,因为少了激情,他在写作的时候,对“吃果子”产生了厌恶,导致他没有写好。他在写作的时候总是想,“为什么都是吃果子。难道他们不懂吗?只要长大,只要努力,大家都会吃到果子的,何必从小就开始梦想?只是果子而已,几乎每一个人都会得到的。”
因为每天都在忙碌着思考关于梦想的事情,耽误了学业,他总是平庸地游走在中等生之间,没有很差,也不曾很好,老师不太关注,家长不太担心。但是志伟是认真的孩子,是对人生有追求的孩子,他坚持不懈地每天思考和寻找着梦想。当别人在球场上挥汗如雨时,他要保持体力思考;当别人成群结队开展学习沙龙时,他需要一个人安静地思考;当别人奋笔疾书的时候,他需要一边答卷,一边思考。
志伟不是不爱学习的孩子,也不是不想努力的孩子。只是,他还没有给他的梦想之船找到一面风帆,那艘梦想之船一直停在港湾里,遥望着远处的大海,日夜呼唤着志伟,不给志伟喘息的时间,但是志伟不能随意地为它扬起“吃果子”这面风帆,绝对不能。
志伟上的大学一般般,而他的很多同学上了专门培养“吃果子”的人的大学,那些大学是被时代推崇的优质院校,是值得别人羡慕的。但志伟不这么觉得,因为“吃果子”是多么平常的事情啊,还上专门培养这件事的学校,多么可笑的教育啊。如果给他机会,他也不会去读的,他还有更值得他关注的事等着他,即使他的梦想号还没出港。
志伟的大学是有点糟糕,但是再糟糕的学校也抵挡不住想要优秀的学生,而这些优秀的学生中没有志伟。志伟还是很忙的,忙着应付基本的学业,也忙着让梦想号起航的事。他没有参加社团,没有时常出去聚餐,没有结交更多的朋友,没有尝试几乎每个人都会去做的兼职工作,没有谈过青涩傻气的恋爱,没有……太多没有了,因为他把时间留给了思考梦想这件事。他觉得他是活在世界之内的,有太多精彩等着他去发现和期待,只要等到他为梦想之船扬起风帆,找到方向的时候,他就能应付周遭的一切,也能打败“吃果子”的人,正大光明地嘲笑“吃果子”这件事有多么不值一提。
忙着,想着,忙着,想着,志伟毕业了,学习“吃果子”的同学也毕业了。数年后,志伟在普通的办公室里忙碌着,他会常常望向窗外过路的行人,有太多“吃果子”的人一闪而过,而这群人甚至散布全世界各个角落,拿着果子,走着吃着。
留在志伟脑子里最多的画面,是咬下果子那一刻的幸福表情,有太多不同的面孔了,数不清,但是幸福的表情都是一样的。志伟太好奇了,太好奇果子的滋味了,他突然觉得他想为了“吃果子”而努力一番,但是他的年龄太大了,错过了努力的时间。
母亲更老了,饱含着对志伟无限期许的眼神也暗沉了。志伟和母亲住的不远,母亲一直是志伟的向导,志伟经常在困惑地时候找到母亲,简单地问着,平静地听着。
“妈妈,那果子,好吃吗?”志伟失落地盯着过往的路人。
妈妈看看志伟,又看看路人,说到:“小时候,你也问过类似的问题,但是那时候的你似乎并不关心这种果子。”
“那时候的我,是看不上这果子的,因为觉得它普通了,没有这个世界精彩。”志伟接着说。
“那么现在,你又为什么想知道这果子的味道了呢?”妈妈问。
志伟沉默了片刻,“因为我一直想做比“吃果子”更棒的事,但是最后发现,我连作一个“吃果子”的人都做不到。也许,那果子没有我想的那么糟,也许我早该梦想成为“吃果子”的人,那么现在,我也在吃着果子。”
妈妈拉住了志伟的手,温声说到:“孩子,是你太执着、太骄傲了。你以为“吃果子”是最简单的事,所以不屑去做,因为不屑,所以执着地去寻找更好的事情。但是孩子,这个世界上,每一件事都像是“吃果子”,得到它们的方法跟“吃果子”一样,都需要长大和努力。而长大和努力,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有些人不会长大,有些人做不到努力。”
“那梦想呢?“吃果子”是值得被称为梦想的吗?”志伟不解地问。
“梦想?”妈妈笑道,“很多人都有梦想,但是他们追不到;很多人没有梦想,但是他们每天都活在实现梦想的幸福里。那么,具体什么是梦想,梦想该是什么样子,还有那么重要吗?”
志伟似乎听懂了,他是个拿着梦想当幌子的空想主义者;他似乎又没听懂,他对“吃果子”的一路排斥算不算一种梦想?他很想再问妈妈:“现在的他还能不能梦想作一个“吃果子”的人。”但是他没有问,因为他在想到梦想这个词的时候,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吃果子”。
【吃果子】迟啦,迟啦。黄昏临近的时候,志伟只能静静地陪着安详的母亲,一同看着来来往往的“吃果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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