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你的喜欢到此为止

这个事实无比残酷,但是这就是真相。
一、相遇
“宁宁,你能不能帮我约一下徐总。”李明站在宁宁办公室的门口说。
“好,你想约什么时间。”宁宁问。
“就这周五晚上吧,餐厅你看能约在哪。”
“行。”宁宁没有多说。
这是这个月的第四次,李明来请宁宁帮忙。当然了,上个月、上上个月,上上上个月李明也都来找过宁宁,只不过那个时候他是指派给宁宁做,而这个月开始,变成了请求宁宁。原因很简单,宁宁晋升了业务经理,已经不再是李明的下属了。
徐总是李明的客户,但是搞定徐总却是宁宁的功劳。
当初为了推广公司的新产品,李明带着宁宁求爷爷告奶奶地联系上了徐总,但是徐总并不看好新产品,不肯帮忙在他的商场上架,最后是宁宁找了自己的大学老师帮忙打了招呼,徐总才答应在自己的商场上架几个月看看。
宁宁认识李明是在三年前。
宁宁刚进入公司,李明还是个小组长,被领导指派带宁宁。
在刚毕业的宁宁眼里,李明真的太优秀了,李明一丝不苟的发型、总是洁白的衬衣领口、桌上永远整整齐齐的办公文件、经常排列第一的业绩……一切都让宁宁着迷……
宁宁着迷的不仅仅是李明总是井井有条的样子,更是他的温柔和体贴。
宁宁刚从学校步入社会,是李明带她买了第一身正装,带她去调研了第一个商场,见了第一渠道商。不只这样,夏天每次出去跑市场,李明总是先下楼,开好冷气再叫宁宁;外出点餐的时候总会恰到好处的点宁宁爱吃的那几样;宁宁妈妈来看她,李明总是批给宁宁两天假;雨天会特意帮宁宁带一把伞,下班时会把宁宁送到地铁口……
宁宁觉得有这样的师傅简直太幸运了!
二、依恋
事情变得不一样。是在进入公司第29天,宁宁和合租的女孩儿吵架那天。
周日晚上,已经十二点多了,合租的女孩儿竟然还在客厅里听很吵闹的音乐跳减肥操。宁宁劝了她几句,那女孩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于是宁宁说话也没有太客气,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了起来。
最后合租的女孩儿自知理亏,收拾东西回了房间,哪知半个小时后,那女孩儿的男朋友来了。
估计是那女孩告了状,诉说自己受了委屈。
半夜一点多,一个男生领着自己跋扈的女朋友,“哐哐哐”地敲宁宁房间的门。
宁宁在房间里气得发抖,一边隔门对骂,一边打电话给李明。
大约一个小时后,李明来了。
宁宁听见有人敲门,又听见合租女生的男朋友去开门了,才敢把卧室门扒开一条缝,看看外面的状况。
看见李明来了,宁宁胆子就壮了,打开门出来,想和合租的人理论。
谁知李明三步两步跨过去,把宁宁推回屋里,顺手把门关上。门外的合租情侣还在骂骂咧咧,看见李明来了说得更难听了。
“收拾几件衣服,带点化妆品。”李明低下头对宁宁说。
“什么意思。”宁宁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请他来帮忙,怎么要收拾东西呢。
“你和这种人计较什么,你看他们是能讲道理的人么?你赶紧收拾东西,今晚去酒店住一晚,明天看看有没有能住几天的朋友,然后找房子搬走。”李明语气轻柔,却带着力量。
宁宁收拾了东西,跟着李明在合租情侣的骂声中穿过客厅,离开了合租屋。
坐在车里,想想刚才发生的一切,宁宁鼻子一酸,抽抽搭搭哭了起来。
李明给车子打着火,伸过手来摸摸宁宁的头,温柔地说:“傻丫头,别哭了,知道你受委屈了,咱犯不着跟他们生气,这种人多着呢。”
“那凭什么他们不走。”宁宁气呼呼地说。
“因为他们穷啊!他们的素质和格局决定他们没法获得更多财富。走!师傅我给你订了一间星级酒店,安慰你一下!”李明风趣地说。
宁宁听了李明的话,果然没那么气了。
到了目的地,果然是一家四星级酒店,李明没上去,嘱咐宁宁注意安全。
在酒店那一夜,宁宁翻来覆去睡不着,想起李明摸着她的头安慰他的样子。
如果没有李明,宁宁不知道今晚该如何收场。那个粗鲁的男人会不会砸开他的门,那个女人会不会像新闻里一样,伤害合租室友……
宁宁觉得她喜欢上了李明。
可是李明实在太优秀了,宁宁就决定把这份喜欢藏在心里。
宁宁伸手拉过一个枕头,把头埋在里面,枕头上自带的香气,像李明身上的香水一样好闻。
往后的三年,宁宁拼命地工作,总想着成为李明那样优秀的人,这样才有资格去幻想和李明在一起。
第一年,宁宁做了业绩亚军,冠军是李明。
第二年,宁宁业绩第一做了小组长,李明升了经理。
第三年,宁宁还是业绩第一,依然做着小组长,李明却做了高级经理。
按理说宁宁的业绩和能力是完全可以升职经理独当一面的,但是宁宁拒绝了领导的提拔。理由太简单,她不想离开李明单干。
三、破裂
“你什么意思?”李明质问宁宁。
“团队里有问题很正常,我的意思你这件事你把这件事想的太严重了!”一起工作了三年,宁宁和李明说话早就没有了刚入职场的胆怯。
“我是团队的负责人,他没有问我就去做这件事情,把我放在哪里!”李明眉毛拧的紧紧的,语气明显不那么好了。
“呼!”宁宁深呼了一口气,“明哥,这一点小陈做的是不对,是不应该跳过你,可是结果不是挺好的,他要是不直接扑到人家老板办公室,咱们不也拿不到这个渠道。”
“你这意思他还对了呗!”李明说,“你怎么回事,你现在说话怎么看向着别人,就是开一个员工,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团队这个时候已经不能再流失任何一个人了!”宁宁说完,把手里的纸杯重重地放在李明的桌子上,杯子里的水一下子震洒了出来。
“你出去吧!”李明说。
宁宁坐着没动,眼睛瞪得大大的死死地盯着李明,上半身挺得笔直,头抬得高高的,像是一只好斗的公鸡。李明眼睛盯着电脑,面无表情。
一分钟之后,宁宁起身离开,轻轻地关上了李明办公室的门。
宁宁的眼睛里,都是泪水。
这半年,团队的流失率越来越高,很多业务精英都离开了,不是调团队就是直接离职了。李明越来越专断,分明是自己的业务推广方式和思路跟不上形式,还不承认。再这样拢不住人心,团队就要散了。
手机响了,是李明的微信:“别忘了谁带着你走到今天。”
正是因为你带着我走到今天,我才不忍心你这么垮了,宁宁心里想。
然而宁宁什么都没回,只是关上手机,转身回去自己的工位。
下午,宁宁一直盯着电脑发呆。她一直回想李明的那条微信。那条微信激怒了她。一个男人,竟然在一次工作争论后,和她讲起资质来,道理上说不通才要用论资排辈这样的方式证明自己吧!这么自我的李明,让宁宁很伤心。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宁宁对李明已经没有那么崇拜了。可能是从李明第一次因为喝醉丢掉一个重要渠道开始,可能是从李明第一次因为业务和渠道商的女儿勾搭开始,可能是从李明第一次从其他下属手中抢夺渠道开始……
可那终究是李明和别人。
这一次,是李明对自己……
四、拒绝
第二天上午,宁宁去找了总监,要求独立立组。
总监早有此意,此刻自然欣然应允。
中午,李明邀请宁宁一起吃午饭,订了附近小有名气的一家餐厅。
“总监上午找我了。”李明说。
宁宁咬了一口天妇罗,没有接话。
“宁宁,我不希望你离开我。”
“不至于,还在一个公司,有什么离开不离开的。”
李明再没有说话,宁宁也没说。
公司楼下,李明突然拉住宁宁:“宁宁。”
“啊?”宁宁抽回胳膊。
“一定要这样么?”李明问宁宁,“我不想和你竞争,我知道你也不想和我竞争。”
“不存在这样的事,我们之间有什么竞争,市场那么大,放心吧。”宁宁笑着说。
“宁宁,这么长时间,我知道你对我不一样,”李明说,“我只是一直觉得没能力给你最好的,所以一直没有表态,你如果是生气这件事,真的没必要这么做。”
“真没有,我是觉得自己该成长一下了。”宁宁说。
“宁宁,别斗气好不好,你喜欢我全公司都知道。”李明把眼睛看向远方。
宁宁笑了,她觉得可笑。
原来李明知道她喜欢他,原来李明知道全公司都知道她喜欢他,可是他怎么有脸在这个时候把这件事说出来。
“然后呢?我喜欢你,然后呢?”宁宁抬起头笑问。
“如果你只是生气这件事,我现在告诉你,我们可以在一起!”李明说。
宁宁扭头走了,她不知道说什么,她觉得恶心。明明是工作见解上的碰撞,最后竟然解读成了宁宁个人情感上的执拗。难道承认自己做错事就那么难么!宁宁不知道狭隘的是她还是李明。
电梯口,李明追了上来。
“你再想想。”电梯里李明小声说。
“不想了。”宁宁回答。
“什么不想了?”李明问。
“都不想了。”宁宁说完走出电梯,头也没回。
宁宁只说了这四个字,可是宁宁心里其实有千言万语。
你想让我想什么呢?是想你真的爱上了我?还是想自己怎么做回当初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这些年你身边的姑娘换了一个又一个,你给她们买包,带参加部门聚会,和她们一起出游,甚至有两个还见过了父母。
我呢?我拼死死活地努力做业绩,无非是想你认可我,无非是想缩短我们之间的差距,你对我的含蓄的热情熟视无睹,走投无路却又来找我,勉强地抛下一句“可以在一起”。为什么在一起?因为你爱我么?
这些年我一直等着你看到我的爱慕和懂事,可是你看到的难道只有我能给你带来的价值么?
然而这些话,宁宁一个字也没说。
本来只是工作上的意见不合,最后却成了一场感情上的博弈。宁宁胸口像是被人打了一拳,喘不上气来。
五、重生
作为独立带组前的奖励,宁宁获得了总监批给的一周假期。
这一周,宁宁既没有出去游山玩水,也没有出去逛街购物。
前两天在家收拾房间。洗洗衣服、晒晒被子,更换掉一直不太喜欢的旧书桌,买一套鲜艳的新窗帘。
【对你的喜欢到此为止】有两天去做了美容、头发、指甲。
剩下的时间就是读读书、做做饭,每天睡到日上三竿。
宁宁不是不想去看美好的山水或者诚挚的朋友,宁宁只想在这几天,好好的关注自己,关注自己一直以来疏忽的只有自己的生活。
宁宁觉得,这三年,虽然自己是单身,却一直过着两个人的日子,是时候体会一个人的路程了。
宁宁回过神,拿起电话。
“喂,徐总,我,宁宁。”宁宁冲着电话说,“是是是,还不是您一直照顾,托您的福才升职了,要不然哪有这机会……嗯……这不想请您吃饭感谢一下……嗯,您客气了不是……您看周五行么……好……回头我把饭店位置发你们……您太客气了,咱们周五见。”
“徐总已经约好,酒店一会儿发你。”宁宁给李明发微信。
“宁宁,谢谢你。”李明回。
宁宁回了一个微笑的表情,说:“明哥,我现在带组压力也挺大的,这次我先帮你安排了,以后恐怕顾不上了。”
“好,好好加油!”李明很快回复。
宁宁的心里强烈的挣扎,仿佛被一个不断收紧的绳子嵌进肉里。但她依然镇定地坐在办公桌前,看起来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她想起李明请求她留下来的情景,即便所有的都是虚伪的,那么请求她留下来这件事也应该是这虚伪里面唯一真实的吧。
自己这么做是不是在落井下石?是不是太过残忍,太过不近人情?李明确实帮过她不少,她这么做是不是伤害了他?
可是那么长久的追寻和等待,那么多遮遮掩掩的付出,早已经成了一根捆绑着自己的绳子,禁锢着她的情感,也禁锢着她的才华。
她深知,真正的放下并不是逃离,而是在朝夕相处间安然自若。即便心里千般滋味,也只是隐忍着去做想成为的自己。
宁宁对自己说:到此为止吧,李明!对你的喜欢到此为止,对你的失望也这样。我不再责备世事,也不再为难自己。
我们一生中会遇到太多太多这样的人。从崇拜到接近再到疏离,从不停追赶到渐行渐远。
他们像是一个个路标,我们满心热血地去追寻,到达了,却又毫不留情地将他们抛在身后。
其实,这样的失去只不过是因为我们成长了,曾经的那些浅妄已然配不上如今的格局。
所以我们必须选择离开,选择去追寻新的灯塔,我们成长的越快,那些我们曾经的榜样,就被我们甩得越远。
这可能就是日本匠人们说的“守、破、离”,这样的过程一旦掺杂了感情,就变得更痛,只不过有的时候我们当下受痛,有的时候我们后知后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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