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下“花羹”二字,不由得踌躇起来,不是因为得意,反倒是源于失落。花羹一名太过文艺范儿——念起来就觉得仙气氤氲,跟它充饥的功能差之霄壤,大有名过其实的意思;由母亲亲手调制的美味随着她老人家的辞世变成绝技,无此口福几近二十年;近年来常常步行经过农田埂畔,熟视舒展的葫芦花,止不住口水津津吞咽不止,采摘烹制的冲动屡屡升腾,又苦于手懒而作罢;乡村野店时有光顾,留意过传统的特色菜肴,也无此味。想来花羹已成绝品,留于文字以资纪念。
二十几年前,本地人的饮食习惯还是比较传统,种什么产什么,产什么吃什么,粮食品种虽多样但呈现逐季节调配蔬菜水果米麦菽麻的习惯。一年四季最舒坦的在秋冬二季,难熬的要数三春期:往年的存粮告罄当年的新粮还没有收下来,黄瓜水萝卜小白菜点种在地垄但还未长成,连苦碟子等今人逢餐必点的野菜尚未长出地面。这个季节将近三个月,从清明起直到小满。本地人至今还流行的一句骂人话:饿得三春期的山羊似的。饿死人的故事就集中在这三月。
为了安全度过这一季,人们早早的预做准备,准备干品:干豆角,干萝卜,干咸菜。我的母亲另外准备干葫芦花。
葫芦花的干品好炮制。采摘盛开的葫芦花,剔除花蕊部分,凉晒于太阳底下,不消三二日就成干品。葫芦花花朵硕大,晒干有物;盛放时色泽鲜黄,勾人食欲;坐果期时间长,花朵次第开放,天天有花可采;花分公母,母花开在葫芦顶端,蕊呈“凹”形,便于“凸”形公花人工嵌入;母花整体有用,公花花蕊有用,花朵无用,正好废物利用晒制干品。母亲年年晒制一月有余,除部分食用外,其余大部分留作来年春夏之交度“春荒”。
春夏之交食物欠缺,酸白菜已经捞完,上顿山药汤下顿山药汤,吃的人大便不畅营养不良。聪明的家庭主妇准是想尽办法调剂饮食,解除季节性困局,于是干品菜蔬就派上用场。隔三差五在饭盆里惊现干豆角的身影,干萝卜的身影,干咸菜的身影,吃在嘴里就觉得大便通畅了,燥热消除了,肺部湿润润的——简直就是药膳。
其实花羹的功能也是一理。在烩山药的汤锅里看见葫芦花的身影,使灰暗的汤里闪烁丝丝缕缕亮黄花色,不禁食欲大增;干葫芦花经开水熬煮,花香味被激发出来,牵动人嗅觉记忆;看到大人小孩吃的香美,主妇也受到感染,香香美美地吃起来。有几次在粉条豆腐的汤锅里和入葫芦花,色香味别致极了。
葫芦花羹汤美,那是饥馑年代的记忆,正如相声《珍珠翡翠白玉汤》一般,充饥食物记忆深,今天再端在你的面前,保准吃不出那时的香甜。曾经做过几次干豆角烩菜,多盐少油少佐料过于素淡,嚼在嘴里咽不下去;少盐多油多佐料过于味厚,吃下去肚子不舒服,好歹拿捏不准,做不出的记忆里的菜肴来。
好想试一试,蛋羹里加入葫芦花干品,味道别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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