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风恋歌(十二)

万氏扯着儿子秦小心快步走到油坊门前时,老远就看到一片空地上己围了一攒子大人小孩,都伸着头蹭膀子静悄悄地挤在那儿不知在干啥。果园的果树没了,果园的旧围墙也早已荡然无存,显得院子很敞阔,多年前种的稀稀啦啦的几棵大叶杨己成了参天大树,时值秋天,一些黄叶在不由自主的飘旋而下,接近地面时发出一声轻微的"Pia",就拍在那儿再也不动弹了; 有的黄叶落在那些人的头上肩上,那些人只顾挤扛着专注围观,不肯分心去留意落叶的拜访,仅让头轻微地摇一摇或使肩耸一耸,那木叶就顺着人缝儿滑到脚下去了,被人无意识地踩几踩,皱折着就与地上的黄土沾贴在一起,灰不啦唧的成了直巴片儿,再没了原先的亮丽光泽。
万氏母子俩继续向人堆处走,就听到了一个甜脆的说着美气气普通话的女声在问话:"请问这位小朋友,你几岁啦?"!
"我…我七岁!"一个童声在回答。
【新风恋歌(十二)】"妳姓啥?"
"俺姓啥(沙)!"
"那妳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啥儿!"
"妳冇名儿?"
"冇名儿是俺哥哩!"
围观的人都轰然大笑。
那女的也发出咯咯的微笑声,说:"农村家长给小孩们起的名字真有意思…听起来怪玄乎哩!可登记在花名冊上反倒不好写了!"
有人就接腔儿道:"农民么…都大老粗多,不识字冇文化…起不来好名儿,粪叉儿萝头猫蛋儿二狗驴剩牛一巴…也不讲究,都随口叫的,就成了这样儿了。"
那女声又说:"要是那样的话,我现在呢,就给这位新来的小同学注上一个新名字,就叫沙自强,你同意么?若同意,妳就举举手点点头。从今以后,沙自强也就是妳的学名大号,妳可要记好了…点名时,我一喊沙自强就是你啦!"
那小孩不知怎么表示的,旋即,便从人堆里低头弯腰先露着个小屁股使劲地哼迟哼迟挤扛着就退拱了出来,赶忙挺直身,脸儿红红的,眼睛左眨右看,动着嘴唇,撒脚丫就跑走了。那堆儿人哗地一下子也疏散开了。隐约闪现出一位端庄秀丽的剪发女子,有三十出头年纪,净脸黑眉皓齿,坐在一个高凳上,伏在面前一条半新不旧的小桌上写着什么,忽儿站起身,手握一截儿粉笔在身后一棵大杨树上悬掛的小黑板里哐哐哐写了几下,又转身坐下,说:"请下一个新同学报名!"
没人应声。
忽然人丛里,有一个小女孩在招手,并喊道:"小心,妳也来啦?快快上前来报名儿吧,妳己排到第十一名啦…这是咱的范老师,她刚从城里调过来的…说话儿可好听啦!比我妈说得还美气哩…她问妳啥…妳只管照直答就中啦!"
秦小心一看是楚大风在叫他,就挺起了胸脯昂起了头。他一甩手挣开妈妈的拉扯,向下拽拽自已的衣角,又顿顿脚,低吭两声,微红着脸,目光平视,大踏步向老师坐的桌前走去。
那女老师问:"这位小朋友,妳几岁啦?"
"七岁。"秦小心答。
"你叫什么名字?"
"他叫秦小心!"围拢在近处的楚大风,不等秦小心动唇,就争抢着替秦小心回答了。
"噢!原来你就是秦小新?这名字起得不错!"那女老师微微动了动身子,伏案写着字说:"妳的名字起得可以,有时代气息,不用改了!"她边说边写,记完放下笔,又拿粉笔站直身,,举臂往高处的小黑板上写起来。
那范老师写完板书,重又坐下,寻视着人群中的小孩们,正要准备着喊叫下一个新生来报名。
突然,楚大风嚷道:"老师,您写的秦小心不对!"她一直仰着脸儿紧盯着范老师写的粉笔字,见老师在小黑板上写成了"秦小新",就心直口快地说。
那老师闻声望去,惊愕地说:"是么!哪儿不对?妳识字?请说一说!"
楚大风的妈妈站在楚大风的身后,脸面上有些挂不住了,陪笑道:"范老师,这孩子不懂事纯瞎说的…多嘴多舌…她才识几个字…老师您别听她乱喳喳!"
那老师用手撩了一下鬓边的散发,微红着脸儿重又坐下,放低姿态,很客气地说:"这位家长,您的小孩敢说实话,坚持原则,勇于提出错误之处,应是好事儿。凭心而论,也许您的小闺女说得是对的!"
楚大风扭几扭小身子,委屈地说:"就是么!俺与秦小心从小玩到大…他刚初对俺说他叫啥名儿时是捂着心口这个地方的…那个心字当然应该是箩头框儿拱蚂虾逮住一个跑了俩的那个心字啦!不会是老师您现在在黑板上写的那个…有这么多笔划的'新'字的。"
那范老师听后,点点头说:"这小女孩讲得有根有据,令人信服…那秦小心同学名字中的心字应该是心脏的心了!但是,让我想不明白的是,秦小心同学为什么起个名字的寓意就要显出是谨小慎微的态度呢?这位聪明的小女孩以及在这里的所有家长们,您们谁能说出他要用'心'字作名字的理由么?我洗耳恭听,请大家畅所欲言!"
围观的人都你看我我看你哑口无言。
楚大风也眨着很,只摇头。
忽然,人堆里有个光头的老汉说:"他家是地主么!劳苦大众得解放了,地主阶级被打倒,地主们也受到了专政…国家和人民,党和政府不允许他们乱说乱动…他们没了靠山,没了势力,在人民民主专政下,他们做什么事说什么话,都要考虑周全,当然处处事事时刻都要小心谨慎了哈哈!"
楚大风抢话儿说道:"可他家并没有土地了呀?"
"…对呀!秦小心家并没有土地呀?他秦小心又没剥削坑害过人民,他用不着每天遇着事儿就那么提心吊胆…真的没那个必要!他的祖上是地主,不错; 甚至他的父辈是地主,也不错。但秦小心小朋友自出生在这个世上那天起,他就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了,受的是社会主义教育,过的是自食其力按劳分配的集体主义生活方式…己是纯粹的脱胎换骨的社会主义新形势下的一名新人,应该扬眉吐气全身心地来拥抱这个美好的新社会新天地,长大后用聪明才智和力量去创建他的新生活才对呀!"
众人听着范老师的崭新阐述,个个脸上一惊一喜,有人暗暗唏嘘不己,而秦小心的脸上却滚下了两行晶莹的热泪。
范老师见大伙都不言语,又说道:"鉴于秦小心的名字用字问题,若不违和的话,我自作主张秦小心同学的名字,应写成秦小新才更妥当些!其目的,就是希望秦小新同学放下沉重的思想包袱轻装上阵,好全力以赴地走在社会主义的康庄大道上,努力学习,完善自我,力争早日成为建设社会主义的新新人才而永远前进!大家说,我这么做这么改他一个字好不好呀?"
在场的人都鼓起了掌,直嚷嚷好啊好啊!尤其是楚大风,一听范老师把秦小心改成了秦小新,更是欢呼雀跃,连蹦带跳地喊叫:"好!范老师改得好啊!这样的话,让秦小新做人有脸面儿,做事儿更有底气和胆量啦!我喜欢!"
秦小心抹着泪,扑嗵一下,对着范老师结结实实地跪下了,又嘣嘣嘣一连磕了三个响头,还不肯停歇。
范老师忙上前拽起秦小新,和蔼地说:"唉!你看这孩子…都新社会了,可不兴那个啦!咱以后都是师生关系了…我希望我的学生都要有脊梁骨,无论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对谁都不要屈膝!今天呢…凡报过名儿的同学与家长,都先回去吧!明天上午八点,也就是吃过早晨大家饭以后,来这里上学就好啦!妳们回去准备准备,再见!"
秦小新揉着眼,依依不舍,秦大风弯腰替他拍打了裤子上的沾土,又直起身,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施了个眼色,低声说:"咱们走吧…明天早点儿来!"
秦小新向范老师又深深地鞠了一躬作别,扯拉了妈妈万氏的手,与楚大风母女及报过名的村童与家长,纷纷离开了油坊院儿,各朝自家方向奔去了。
<未完…待续>
11月16日下午于苏州玉出昆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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