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朗是童年缺失的典型案例吗
钢琴演奏家朗朗每一位中国人都知道,尤其是有琴童的家庭。我们有2008年朗朗的纪录片和他的自传作为媒介,应该说对朗朗的成长之路很熟悉。“艺术家没有童年”。朗朗的童年和少年时期完全是在严格的钢琴学习中度过的。当他在北京受到打击,父亲气急败坏逼迫朗朗自杀的情节,让不少人感受到他成长过程中的残酷一面。甚至于国内有些心理学专业以此当作“童年缺失”的典型案例。
一般人看来,朗朗父母对他的教育属于“破釜沉舟”类型的。剥夺孩子童年快乐的游戏时间,过于严格,给孩子太大的压力,也没有选择的机会。照这样下去,孩子长大以后一定会出现心理问题。但实际上了,朗朗出名已经10多年了,至今郎朗的人格依然健全,每年雷打不动的100多场演奏会;成立“朗朗国际音乐教育基金”;组织慈善募捐;大力资助音乐教育。我注意到朗朗的一个特点是热衷于扶持年轻的音乐天才。相比其他的音乐家,我多次见到朗朗投入精力在那些“明日之星”身上。如开设免费的网络“朗朗钢琴课”;创建朗朗音乐教室;在街头向路人演奏并交流经验;不断地将有音乐才华的孩子们介绍进大众的视野,带进自己的演奏会与朗朗共同演奏(最近的多伦多演奏会上,朗朗又向公众介绍了一位15岁的天才钢琴少年)。他这些行为让我更加认同另一个真相:作为出身于草根的音乐家,朗朗感觉到自己童年被剥夺太多游戏时间,他投入大量精力到音乐教育与扶植天才少年方面,目的是为了让孩子们能够更快掌握必要的演奏技巧,更顺利地走入音乐领域,能够有更多的时间享受童年。
暂时抛开音乐技巧与音乐素养不谈,相对于东方文化含蓄的内涵来说,郎朗的演奏显得有些与众不同。他现场演奏的动作、表情、发型、服饰在一些人眼中显得夸张,对此很介意。文化上的差别,在很多老外眼中的朗朗很有个人魅力,他们觉得郎朗的形象阳光、热情、有激情。这大概也是中国人走入国际化过程中所要付出的代价之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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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节选自朗朗自传
那一次,父亲和我得顶着雷暴和沙尘暴,骑车去发脾气教授的琴房。虽然我穿着黄雨衣,每次自行车骑过一个水坑,水就会溅得我满身满脸。等我们到达的时候,我浑身湿透了,髒兮兮地,父亲也一样。我们在冷风中直打哆嗦,但发脾气教授并没有问我们需不需要毛巾。父亲说,「教授,如果您让我们把身上弄乾,郎朗就可以开始弹琴了。」
「没这个必要了,」她说,她的声音比冰还要冷。
父亲问,「为什麽?」
「我已经决定不再教你儿子了。」
我感到泪水盈满了眼眶。我看到父亲的眼圈也变红了。
他说,「这我不明白。我的儿子是个天才,」「大多数学钢琴的孩子的父母,都认为自己的子女是天才,但绝大多数孩子都不是。郎国任,你的儿子不仅离天才差距太远,他连进音乐学院的资格都没有。我想他恐怕是无可救药了。」
父亲争辩说,「但是教授,他赢过比赛,报上有关于他的各种报导。在渖阳他很出名。」
「渖阳不是北京。」
「您一定得再考虑一下,教授。我们全部的赌注都押在这孩子的才华上了。我放弃我的好工作,到这儿来住在一间小破房里,就是为了让您教他。」
「郎国任,对不起,我主意已定。」
我们走出来时,浑身仍然湿淋淋的。我们又走进了雨中。我抱着父亲的腰,骑车回到公寓。一路上,我哭个不停。我做为音乐家的生命就此毁灭了。我的未来崩溃了。当父亲跨下车时,我看不出他脸上流的是雨水还是泪水。那也无关紧要了。什麽事都不再重要了。
父亲完全失去了控制。在我生命的头一回,我感觉到他是一筹莫展了。我没了老师,没了准备音乐学院考试的途径,他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这个现实。在这个巨大、无情的城市里,我们无亲无故,失去了方向。
我唯一的安慰是我上的那所小学的合唱团。合唱团的指挥请我担任钢琴伴奏,我特别喜欢伴奏,因为合唱团的小孩都夸奖我的演奏。在我生活中很凄惨的那段时光,我觉得没人欣赏我,也觉得自己没有才华,只有合唱团是我生活中唯一的光。
在发脾气教授拒绝教我的第二天早晨,父亲提前一个小时叫醒了我。
他说,「我想要你每天上学前多练一小时的琴,每天放学后再多练一小时。你三点回家后,一直要练到六点,而不是五点,」我觉得那毫无意义。我练琴为了谁呢?但父亲此刻的心境是容不得我有任何质疑的。在他的眼睛里有一份我以前没有见过的疯狂。
他说,「你一定得像活不过明天那样地练琴。你必需练到每个人都能看到,没有人有理由拒绝你,你是第一名,永远会是第一名。」
那天合唱团排练的时候,我试图忘记发脾气教授,还有父亲不正常的情绪。老师对我的表现多有褒奖,但她觉得合唱团还需要再花点工夫,于是把排练时间延长了一个半小时。我知道如果不能在三点钟开始练琴,父亲会生气,但我没有选择的馀地。
排练结束后,我快步走回家去。在我快走到楼门口时,看见父亲从我们家十一层的阳台上探身往外看。他声嘶力竭地喊叫着。
「你上哪儿去了?你这个没信用的傢伙。你把自己的生活毁了。你把我们所有人的生活都毁了。」他的声音尖锐而又狂野。父亲以前也吼过我,但从来没像这样。他听起来真像是疯了。等我进了房门后,他对我的攻击就更厉害了。
「你耽误了两个小时的练习,这两个小时你永远也找不回来了,」他叫嚷道,「什麽都太晚了,一切都毁了。」
我说,「这不是我的错。老师要我留下来排练……。」
「你是个骗子,你是个懒虫。你太不像话了。你没理由再活下去了,一点理由都没有。」
「您在说些什麽啊?」
「你不能灰头土脸地回到渖阳,」他狂喊道,「人人都会知道你没考进音乐学院,人人都会知道你的老师不要你了,死是唯一的出路。」父亲的吼叫愈来愈响,愈来愈歇斯底里。「我为了你放弃我的工作,放弃了我的生活。你妈为了你拚命干活,勒紧裤腰带过日子,每个人都指望着你,你倒好,回来这麽晚。老师不要你了,你还不练琴,你还不照我说的去做。你真的没理由再活下去了。只有死才能解决问题。这样对我们俩都更好。首先你死,然后我死。」
在我生命中头一次,感到了对父亲深深的仇恨。我开始诅咒他。
「吃了这些药片,」他边说,边递给我一个药瓶。我后来才知道瓶里装的是药性很强的抗生素。「现在就把里面三十片药片全吞下。吞下去,你就会死,一切都会结束。」
我跑到阳台上,想要躲开他。
他尖叫道,「如果你不吞药片,那就跳楼,现在就跳下去。」他向我跑过来,我开始使劲踢他。我以前从没有过这样狂暴的行为,但我害怕他会把我从阳台上扔下去。在那一刻,我感到他什麽事都做得出来。
我央求道,「停一停,你这是疯了,我不想死。」
从小到大父亲一直教我不惜一切代价保护我的双手,但此刻我开始以拳头击打牆壁。我想要把双手砸成肉泥,把每根骨头都砸断。
父亲叫道,「停下来。」
我也大声叫道,「我恨我的手。我恨你。我恨钢琴。如果不是钢琴,这些事都不会发生。钢琴让你发疯,钢琴让你想要杀死我。我恨这一切。」
他跑过来,搂住我,开始哽咽起来。「停下来。」他不断地重複着,一边把我抱进怀里。他说,「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对不住你。但是你不能伤了你的手。」他亲吻了我的手指,亲吻了我的脸颊,但我还是不停地诅咒他、踢他。
他说,「儿子,我不想要你死。我只想要你练琴。」
我边哭边说,「我恨你。我再也不会练琴了。只要我活着,我就永远不会再碰钢琴。」
再也不练琴。
再也不看钢琴一眼。
再也不和父亲说话。
再也不看父亲一眼。
再也不原谅他。
再也不停止恨他。每小时每分每秒都恨他。恨他想让我死。恨他不相信我。恨他不相信发脾气教授是个骗子。恨他让我恨钢琴,因为打从我有记忆起,打从我看到汤姆越过琴键追逐杰瑞,打从我第一回听到那美妙的音符、旋律、和弦、和声,听到音乐的魔力,我就一直热爱着钢琴。
一切都完了。
如今没有美感。没有音乐。如今什麽都没有了。
如今我只是一个没有梦想的小孩,在一座陌生的城市上学,和他痛恨的父亲住在一起。
我连看一眼父亲都不愿意。晚上,他照常为我炒味如嚼蜡的蔬菜,我吃的时候会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当他问我问题时,我不回答。他也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羞愧,在公寓里大多时候沉默无语,但这一点也打动不了我。他的道歉对我没有任何意义。我无法原谅他。
有时候,他会说,「郎朗,你得重新开始练琴了。你在浪费时间,你会把学的东西全忘光的。」但是他的话语已经失去了权威。他知道无法逼迫我练琴;他为那天失去理智感到极度内疚,极度丢脸。
我已经失去了任何弹琴的动力。我甚至停止了合唱团伴奏。
小学合唱团的指挥问我,「你为什麽不弹琴了呢?」
我向她解释,「我父亲……」
老师敦促我说,「你继续说啊。」
我说,「唉,也没什麽。」
她坚持说,「一定是有什麽。要不然,你怎麽会前一天还伴奏得好好的,第二天就突然不弹了。发生什麽事了?」
我想向她倾诉发生的一切,但我不想告诉她父亲因为我回家晚了要我跳楼,要我服药自杀,所以我保持沉默。那天晚上,我回到家里,放下书本,大哭了一场。
父亲又可怜又可嫌地央求道,「你今天可以开始练琴吗?」我没有理睬他。
几个星期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然后是两个月,然后是三个月。
我没办法打电话给母亲,因为家里没安装电话。我迫不及待地等着她来看我们,但她工作脱不了身。我更加迫不及待地想要她把我从父亲身边带走,但他说绝对不可能。那今后的路,何去何从呢??如果我再也不弹钢琴,甚至不报考音乐学院,那留在北京还有什麽意义呢?活着又有什麽意义呢?
我的情绪变得极其压抑。也许父亲之前没说错,也许还不如死了好。那时我已经开始惦念着钢琴─没有音乐的生活对我毫无意义。我会在脑袋里听到音乐,心中急切地想要去弹那音乐。
常常,弹琴是唯一可以安慰我的东西。但是我仍然无法鼓足勇气坐到琴凳上。一想到练琴,我就想到父亲粗暴的行为。而且,弹琴会让父亲感到高兴。我想要折磨他。
我陷身地狱,动弹不得。
春天过去,夏天来了。因为我没在练琴,时间很充裕。我会自己出去散步。有时候,我会在一处蔬菜市场停留,用父亲给我的零用钱买一颗梨或桃子。六月的一天,我走过菜市场,在一车西瓜前面停了下来,开始拿起一颗西瓜来敲一敲,看它是否熟了。
卖水果的小贩说,「你的弹法和别人不一样。大多数人都拿着西瓜戳来戳去,你拿着西瓜,就好像它是一件乐器。」
「我从前弹钢琴。」
他问道,「从前?你年纪这麽小,怎麽就退休了?」
我回答说,「我现在不弹了。」
「那太可惜了。我可以想像你弹得很好。」
「我有个老师,她说我没天分。」
卖西瓜的人说,「谁说的,老师也是人,也和我们其他人一样,都会犯错。你叫什麽名字?」
「郎朗。」
「这名字很好听。」
我问道,「您叫什麽名字?」
「我姓韩。」
老韩比父亲年轻一些。他练武术练了很多年,身体结实健壮。因为多年在田里干活,皮肤晒得黑黝黝的。他的双眼温暖而诚实。
后来我才知道,他们一家都是种田的,他有个儿子和我一般大。他把妻子和儿子留在乡下,自己和哥哥来到北京谋生。因为他为人和善,我对他敞开了心扉。我告诉他我母亲从前做的菜,还有母亲仍留在渖阳。事实上,因为我需要有人倾诉,所以把我全部的故事都讲给他听。
我讲完后,他说,「你钢琴一定弹得非常好,不然你父亲和母亲不会做出这麽大的牺牲。这说明他们相信你能成为第一名。」
我说,「我是第零名。我现在什麽名次都没有了。」
老韩坚持说,「我相信你会成为第一名。现在只是因为你很伤心。我们都有伤心的时候。但我想这个大西瓜会让你开心起来的。你吃西瓜的时候,我希望你能想点高兴的事。」
我告诉老韩我没钱买一整颗西瓜。他对我说,这西瓜是非卖品。
他说,「我留着它,就是为了送给一个优秀的音乐家。你练琴练了那麽长时间,练得那麽辛苦,这是给你的奖赏。这就是你的奖品。」
「但你从来没听我弹过琴。」
他说,「在我的想像中,我已经听过你弹琴了。我的想像力很丰富。拿着这颗西瓜,带着我的祝福,告诉你父亲,他有一个值得他骄傲的儿子。」
我抱着西瓜走回公寓。自从我们之间的冷战开始,我第一次和父亲讲了话。我想要告诉他老韩的故事。
父亲说,「听上去他像个好人。以后我得从他那儿买蔬菜了。」
第二天,父亲拎着装满水果蔬菜的购物袋回到家。他说,「我告诉老韩我是你父亲,他像对待一位重要人物般地对待我。他给我装上最好的蔬菜,还打了折扣。郎朗,你没说错,他是个好人。」
不到一个星期,父亲就把老韩请到了我们狭小的公寓。老韩给我们烧了一桌可口的饭菜。从此,老韩成了我们家的一员,我管他叫二叔。他随和的脾气大大纾解了父亲和我之间的紧张气氛。有二叔在,我不再觉得愤怒。父亲终于有一个他可以说话的人了,我也一样。
然而,儘管有二叔製造的一团和气,我仍然坚持不再练琴。当二叔要我只为他弹上几首,我说,「二叔,我很想向您示范我怎麽弹琴,但我已经不是个钢琴家了。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孩子。」
他说,「我懂。我有耐心,我可以等到你愿意再弹的那一天。」
「我永远不会愿意再弹。」
他说,「郎朗,好孩子,永远可是很长很长的时间。」
又过去了三、四个星期。二叔常来,也经常要我弹琴,但我都回绝了。当我看着立在钢琴上的乐谱,我可以看到小老鼠在纸上咬出的洞,每一页上头都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灰尘。
也许是命运的安排,不久,一个邻居来串门子。这个邻居曾对我弹琴发出的声响大发牢骚;事实上,他是所有邻居中抱怨得最厉害的。有一次,深夜了,我还在奋力敲打琴键,他还朝我们的窗子扔石头。叫警察来我们家的也是他。
他站在我们的过道上,父亲问他,「又怎麽啦?不可能吵到你了吧。我儿子已经不弹琴了。」
「我就是为这个而来的。」
父亲说,「这我就不懂了。」
「他弹琴还真帮了我。」
「我以为他弹琴快把你逼疯了。」
「我以前也这麽想。我有精神官能症,医师用中药帮我调理。我先前以为你儿子弹琴让我的病情更严重,所以我才对他又喊又骂。可我需要你儿子重新弹琴。」
「什麽?这我可搞煳涂了。他弹琴不是影响你的神经吗?」
「后来我才发现,他弹琴实际上对我的神经有好处。从前我总是抱怨,要他停止弹琴,他总是不肯。但是过了一阵子,他弹的琴好像对我的神经发生了作用。他的音乐让我心平气和。我哆嗦的双手不再发颤。我不再像以前那样容易受惊。自从他停下来,我的各种神经毛病又回来了。我的手比以前抖得更厉害了。我需要他继续弹琴。」
我在房子里面向他提议,「也许你可以买一部录音机。」
那个邻居说,「我买不起音响。但你的琴声是免费的。你弹的琴声是给我们大家的一份礼物。我能问一问你为什麽不弹了吗?」
父亲开始解释,但又停了下来。最后,他说,「郎朗可以告诉你原因。」
【朗朗是童年缺失的典型案例吗】我试了,但没法做到。那个故事太过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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