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肿瘤擦肩而过的故事

01
我,一个99年出生的一个小伙子,现在快大三了,复读过一年。
有点矮,有点瘦,脾气还有点怪;朋友有点少,忘性有点大,但是追求和想法却是一出又一出。
所以很多时候,我不太敢大晚上的去回顾我那糟糕失落而又再正常不过的前20年人生,就像小时候和父亲下象棋的场景,我永远是不情不愿地迎接被将军的结局。
不同的是,游戏可以耍赖,但生活貌似不行。
不过,从某一个时刻开始信奉的“伪乐观主义”总是会劝慰自己——至少,我现在还可以倚靠着健康完整的身躯,不出意外的话还会继续撑到奇迹出现的未来某一天。
只是这样的想法,在真正的考验前不堪一击。
02
记得高中的时候,看过电影《滚蛋吧,肿瘤君》,不管电影评价如何,于我个人而言,被白百合饰演的角色彻底打动了,看到最后哭的稀里哗啦。
我和肿瘤擦肩而过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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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蛋吧!肿瘤君》图片来自网络
可是我怎会想到,噩梦的车轮说来就来。
2018年复读,那年高考之后过几天后就是端午节了。端午节我去了一趟外公家回来,右大腿就开始隐隐作痛。一开始没有过多注意,涂了一点类似于活络筋骨的药,但是后面事情发展得完全出人意料。
隐隐作痛的部位开始冒出一个小囊肿,疼得我整个人下不了床。
妈妈听家里亲戚建议,带我去了一家中医馆,那个医生专门治疗这种邪门囊肿,在老家一带有些名声。
我对中医是中立的态度,俗话说不管白猫黑猫,只要能抓到老鼠的都是好猫。
医生是个中年男子,一顿望闻问切之后,说了几句没什么用的话,就开始抓药单。
说实话,很多中药单独拿出来说,无论是名字还是气味都蛮不错的,可一旦聚合在中药罐里头就统一地变成中药味了,让人避之不及。
不过,就在我一边抗拒一边妥协地喝着中药的时候,事情迎来了转折点。
喝药喝了一天半,我就直接发烧到“暴毙”了。
然后我立马被拖到附近的医院就诊,挂了几瓶消炎的药水,才开始好了点。
我妈放心不下,下午就把我拖到市里三甲医院去。
03
我和肿瘤擦肩而过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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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拍的落日
我怎么也没想到,18岁那年的夏天,原本是少年激情热血的释放与夏天阳光汗流浃背的碰撞,原本是按照计划到处蹦跶,去领略祖国的大好河山,却开始了人生第一次住院经历,更没想到,进的还是肿瘤科。
我其实挺慌的。尤其是那会刚出成绩,出完成绩就要开始填志愿了。
虽然比第一次高考提高了不少分数,但是离我预期中最后一档理想大学还是差了五个政治选择题的距离。
但是比起关乎我志愿大学的五个选择题,那时的我更担忧的是右大腿内侧离髋骨三只手指头近的一个不知名的囊肿,生死未卜。
那段时间,除了挂盐水,做检查,就是躺在床上,忧心忡忡地翻阅着那本厚厚的填报志愿的工具书。
我心情不好,母亲会牵着我到住院楼下面一个露天停车场转转,但我其实不是很愿意出去。
到了停车场,母亲指着不远处一些紫色的花,问我知道是什么花吗?
我并不知道,母亲却有些骄傲地告诉我,只要用手机某一个识图软件对准花的样子,软件就会自动识别出来,说着,就一人往前走去拍照。
我没有太在意她说的话,看着她走上前去,我一时竟然想起了史铁生。
想起史铁生先生那篇选入中学课本的文章,母亲邀他去看花,他不愿去还对母亲发泄一番。
我想起我刚住院没几天的时候,也时不时对着妈妈发脾气,母亲却一直忙里忙完,又要从家里帮我带衣服书,又要负责我住院的生活,来回不少的折腾,无比劳累和辛苦。
我没有告诉任何一个我认识的好友,更没有在社交软件上公布我的动态,只是在觉得需要留下点什么做纪念的时候,会跑到空间的留言板,写下一些感想。
就像我之前复读的时候,遇到难受的情绪堵在心里需要宣泄出来的情况,我就会到留言板写下来,我不太愿意去让别人知道真实的难过,更不愿意给爱我的人增添不必要的麻烦,又或者我认为朋友知道了之后一句简单的问候或者压根就不搭理你的态度会让我更加无法接受。
04
快已经适应住院生活的时候,我的囊肿却越来越大,我原本所有的祈祷显然全都失灵了。
主治医生很少过来看一下我的情况,或许因为她很忙。
来给我换药的护士却每过几天都会换一个新的,或许是因为住院第一天的时候,我对着她们发了一顿脾气。
第一天去的时候,给医生初步检查之后,妈妈去楼下办住院手续,而我坐在会诊室里,一个比较大的会诊室,旁边坐着一群小护士,唧唧歪歪,有一个护士要我填一个单子,出于惯性,我就用普通话问了几句话,其中就有一个嘴多的护士用家乡方言说我娘,然后一群护士就在那里嘻嘻笑。
我从小就反感别人这样的议论,加上生病更加紧张敏感,过了一小会,心里的不舒服酝酿到还是忍不了的时候,突地就冲那一群唧唧歪歪的护士喷发。
我还记得,我是用方言大声质问那个护士,为什么要随随便便骂人,不要以为我听不懂,我浑身还在哆嗦着,像极了一个随时狂犬病就要发作的人。
护士长看情况不妙,走过来安慰我,这把那群护士给吆呼走。
这时妈妈办完手续赶了过来,我原本想着换一家医院,但是身体哆嗦得话也说不清楚。
等我冷静下来的时候,要开始抽血化验,是那群护士的其中一个给我扎针,先是左手扎了几针,没有扎到血管,又换右手扎,妈妈有些不忍心看下去,护士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这之后,每次来给我换药的护士都没有什么好脸色。
我深知,中国医患关系紧张,每当看到医闹事件被报道出来,都无比心疼站在医护这边。
但那一次,我又有些新的思考,这些问题的爆发真的全都是病患的无理取闹吗?
医护的职业素养和基本职能,谁又来保障呢?
我们那边医院的护士基本都是市里一个三四流的中等专科技术学院内销,而去那里的学生大多是初中不怎么学习,参加过中考的就可以了,基本上只要不在学校混事,学些基本技能,出来后靠点人脉和金钱就能找到当地一个医院的工作。
我如果当时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会不会也被某个新闻大主编塑造成一个十恶不赦的大罪人呢?然后遭受无数网友的人肉搜索,承受四面八方的谩骂与仇视,被另一种无形的暴力剥夺发声的权利。
简直不敢想象,但能够肯定的一点,就是那种舆论上的痛苦对于我这类敏感的人群来说绝对痛过我所能承受的物理痛苦。
我不敢再继续想下去,我才知道,一个就算身体健康的人,稍有不慎落入话柄,就会顷刻从尚好满足的人间坠入不见深渊的炼狱。
那天晚上,妈妈要回去准备东西,留我一个人在医院过夜,我一直睡不着,越想越多,眼泪顺着鼻子,流到枕头上。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哭,或许是心里还想着下午的事情受了委屈,或许是觉得自己的囊肿会是肿瘤,自己不久于人世,又或许只是因为医院的枕头有点硬硌得慌。
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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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拍的日落--《囚住》
有的时候,思绪上的各种自我折磨,可能会不小心触发身体的某个机制,我腿上的那个囊肿经过高光时刻的肿大,开始慢慢减速。
与此同时,病房里陆续住进了两位大爷,我猜测他们和我一样都是肿瘤科的,这样一想,我便有些害怕。
住的病房有四张床,我住的是从窗户数的第二张床。
从窗户数的第一张床,也就是我左边的床,住的是一位大爷,我觉得他有些寂寞,还有一点点内向。平时除了他的老伴会过来给他送饭,其余的时间他就卧在床上,不发出什么动静。
而另一位大爷住在我右边的床,他的动静倒不小。
一住进来的时候,就管护士要电视遥控器,然后就开始躺在床上看电视,时不时咳嗽一声,把我吓得够呛。他看见我在填志愿的书上写写画画,就会转过来问我一些问题。
比如说问我在干什么,问我多大了,还在读书吗?又或者问我怎么住医院来了?以及问我高考考得怎么样,去哪读书?
这些问题多半还没等我说出口,我妈就帮我回答了,所以我妈除了照顾我吃喝拉撒之外,又有了新的业务——当我的发言人,也确实够累的。每每这个时候,我就会露出乖巧的面容,冲着那位老爷爷礼貌性地微笑。但我有的时候蛮羡慕这位老爷爷,身患绝症还如此乐观开朗,只是看电视的声音可能会吵到左边那位睡觉的爷爷。
06
我住院的日子多是阴天。
我小学的时候特别喜欢阴天,这样上体育课就不用那么累了。
但是上初中的时候就开始讨厌阴天一副要下雨不下雨的样子,因为这会极大地困扰我今天出门前要不要带一把雨伞的选择。
初中的时候,特别不喜欢带雨伞在书包里,加上各科的课本作业乱七八糟的,书包够重的,而且学校就只有一张课桌,能塞的东西也不多。
可每次忘记带伞的日子,阴天就会变成下雨,真实够背时的。
我运气真的不好,别人都在家吃香喝辣的或者在外面游山玩水,我却在这里躺着,被一个不知啥玩意的肿囊整得生死一线。
外面的阴霾就像一直笼罩在我的头上,怎么都消不散。
有一天,主治医生终于来了,告诉我再打几天消炎的药,如果这个肿囊没有消退的话就只能活检检测是不是肿瘤了,我问我妈活检是什么,她说就是开刀取个样检查一下。我一听到开刀,双腿立马软了。
直到医生离开,我都还没怎么记住她的正脸。
右边的大爷依旧在兴致勃勃地看电视。
不知道是哪个台放着《战长沙》。我之前并没有看过也没有听说过这部抗战剧,不过抗战剧我倒看得不少。
小的时候,一般新闻联播的时段,遥控器会被我霸占,调到少儿频道看动画梦工厂,之后爸爸就会拿作业威胁我,然后他自己就会换台看各种抗战剧。
而我有时就一边做作业,一边看《亮剑》,也看过女子炸弹小队炸飞机。
只是我原本理应是没有任何心情的,却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病床前那个电视屏幕,还意外地发现了杨紫。
07
我从小运气就不太好,有的时候就是安安静静坐着,都会有各种稀奇古怪的倒霉事降临到我头上,比较宽慰的是,好像每次事情到了结尾我总能化险为夷。
就在我被医生的一顿话吓过之后,腿上的囊肿配合每天的消炎药水奇迹般地慢慢地消下去了。
而我也费劲千辛万苦说服母亲出院。一来,每天在医院就是打药水,也没有什么其他治疗措施;二来,我妈没有给我买医保,所有钱都没得报销,一天天哗啦啦的就这样白白地哗啦啦了;三来,再不走,我可不要等着开刀然后被告知肿瘤的噩耗;四来,回去之后要是又复发了,也可以去其他医院。
我妈最终硬着头皮答应了。
第二天一早,收拾好东西,跟医生打好招呼,走之前还要签一个什么协议。
等忙完一切准备走人的时候,那个看电视的老爷爷还跟我道了别,说实话,我那时突然有点舍不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电视剧还没看完呢。
我和母亲来到一楼办理出院手续。
我坐在一排塑料凳子上等她排队缴费。
凳子旁边是一个电梯,时不时下来几个医生护士拖着一辆担架车,车上躺着一个病人。我有些不敢看,赶紧把头扭到另一边去等他们过去。
那天的天气还不错,有阴天之后的阳光,有早晨露水还没蒸发掉的湿润,还有没被城市尾气污染的新鲜空气,以及医院门口卖早餐的小摊贩,和从旁边驶过的洒水车。
望着被浇灌的绿植,我感觉我自己就是其中的一小株,是被生命重新浇灌过的一株。
我记得我一出院回到家,我妈立马给我买了医保,毕竟自费住院可真是承受不起。
而我开始给自己定下一些健康的作息要求,什么十点前就要睡觉,早上六点起来要去晨跑,每天要拥有积极阳光的心态之类的。
暑期坚持了一段时间,但是后来,随着大学生活的忙碌,一切都又恢复到病前的原样。
之后的日子里,我再也不会纠结阴天带不带伞的世纪难题,因为大学的时候,我只要一出门就会背上随身携带的包,里面会装好雨伞,纸巾,创口贴和其他的物品。
我也不太想去吃什么油炸食品碳酸饮料,而是选择清单健康的食物和一杯又一杯的凉白开。
虽然腿上的囊肿再也没有出现了,但是一提及到肿瘤囊肿之类的词,原先的部位还是会有一点隐约作痛。
而每次深夜,我还是会尽量不去思考关于人生关于生命的议题,因为我确实不懂。
甚者我会更加困惑,我这短暂且不可重来的人生,究竟该怎样继续活下去?
时间如果回到那年夏天,我的肿囊确诊为恶性肿瘤,我的人生又会发生什么改变呢?
或许是成为化疗的常客,说不定还得走上英年早逝的惨淡的人生结局;
又或者为了治疗肿瘤,倾家荡产,我父母走亲串友甚至到网上募集善款给我治病?
但,我会不会像肿瘤君那样勇敢地直面自己生命的凋零?
我是如此侥幸地逃过一劫。
而我现在唯一能做的,是把自己想做的事情一点一点做好。
而我这平凡脆弱的一条生命,能做的,就是继续像一朵小浮萍,飘荡在生命小河的同时,左顾顾右盼盼,挣扎着快乐着做一个对得起这条生命的人。
【我和肿瘤擦肩而过的故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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