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根稻草
主题辜负七大主题征文
两年前的4月份,我在宿舍接了一通电话,一个小时后,我忧心忡忡地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电话只“嘟”了两声,对方就接了,我走向阳台,把玻璃门从里面拉上,避免影响到准备休息的室友。
“喂,豆芽刚我给我打电话了,她给我说了些李蓉的近况,不太妙。”我因为情绪还未平复,语速很快,让电话那头的胖姗一头雾水。
她问我:“李蓉?你是说我们小学同学,李蓉蓉?”
“对啊,高中时,她和豆芽不还一个班吗,她现在遇到了人渣,而且你绝对想不到那人是谁”。把豆芽在电话中说的,添油加醋的告诉了她。
吐槽完,我等着她像我一样,站起来鸣不平,不料,电话那头不啃声儿。
“喂,你有在听说话吗?”我有些不耐烦。
胖姗知道我的狗脾气,连忙应承:“在呢在呢,我只是在想一个问题。”
“你说。”
她讲话一向注重条理性,就列了两点给我:“第一,你确定李蓉给豆芽说的都是真话,万一是李蓉自己误解别人的意思呢?第二,你确定你刚才给我说的时候,没有添油加醋?”
王八蛋,真没白认识我十几年。
我脸上挂不住,加上她过于冷静,让我觉得她对待李蓉的遭遇,态度上有些冷血,便直接怼道:“她是有病,但不至于神经,再说,你不信我说的话?”
接下来,便是一场模糊重点的、带有强烈感情色彩的日常争吵,我撂下一句狠话:“就你学心理学,你了不起。”
挂了电话,疲惫感突然袭来,我瞄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凌晨一点,两通电话加起来近三个小时,困意让我的眼皮加重了几倍。
我蹑手蹑脚的爬上床,脑袋里回放着两通电话中的关键信息,李蓉那张充满稚气的脸,出现在我眼前。
那是一种与实际年龄不相符的稚气。
李蓉、豆芽、胖姗与我,是同班六年的小学同学,之后我们聊起那段时光,都忘不了李蓉的辉煌。
六个“干部岗位”,她包揽了四个。学习委员、副班长、数学与英语课代表,来回切换,游刃有余。
老师青睐她、同学们拥护她,她品学兼优,常年占据考试排行版第一,各种竞赛小能手,拿奖拿到手软。
对于班里组织的活动,她都是第一个站起来响应的,我时常自问,同样是人,她是怎么做到这么优秀的。
一对一学习互助时,我是她重点扶持对象,也是从那开始,我们建立了友情。
一起上厕所、凑钱买零食、学习编手链、八卦男生……像她这样的女孩,总会被传“绯闻”,我们在操场溜冰棍时,她告诉我,她不讨厌张航。
没想到,张航这个名字,时隔多年,我又在豆芽嘴里听到了。
豆芽在电话中说,张航好像在追求李蓉,电话这头,我用高出八度的嗓音回答她:不可能吧。
“我也是这样认为,觉得很奇怪,有点担心李蓉。”接着她告诉了事件的原委。
李蓉高三复读,考进大学后,才发现与张航同校,对方在学生会,很有影响力。
李蓉怀着甜蜜的声音,向豆芽倾诉她的烦恼,说张航总会出现在身边,在食堂、在图书馆、在宿舍楼下。
在食堂,张航会抛下哥们,同她吃早餐;去图书馆,他会故意把自己看过的书,折上一角,偷偷借走;晚上自习回来,他会在后面,默默目送她安全回到宿舍,但是,对方就是不告白。
这种暧昧的关心,让从未谈过恋爱的李蓉心动又困惑。
我虽然感到意外,但也说服自己,爱情能超越一切。
末了,豆芽用沉重的语气补充道:“我打听过了,张航有女朋友。”
听完这句,我坚定了最初的想法:张航在戏弄她,转而打电话给胖姗,没想被泼了凉水。
我跟胖姗清楚,李蓉不是个“正常”女孩。
小学升初中后,由于分班,我与李蓉减少了来往,转而拥抱了新的团体,也在那时,我与胖姗、豆芽加深了解,友谊延续至今。
初中女孩,就像小麻雀,三两一群,好不热闹,虽然被圈在校园,但事事都新鲜,心怀整个世界。很快,李蓉淡出了我的关注范围。
我再次与李蓉接触,已是万人险过独木桥,高考来临的前夕。
最先找到我的,是李蓉的班主任,她希望我能帮助李蓉,我一头雾水。
经过简单的沟通,我才知道,李蓉罢课了,据群众提供线索,我曾是李蓉的好友。那时候,我才惊觉,李蓉自小学之后,并没有新的人际交往。
家访声势挺大,李蓉是有望考上重点院校的种子选手,实在是折不起,学校很重视。
李蓉的班主任,有备而来,除了我,她还带了三四个班里的尖子生,豆芽就是其中之一。
中午的阳光不刺眼,可照在皮肤上,却异常毒辣,我躲在豆芽的伞下,问她这伞遮紫外线不,她斜了我一眼,问我雨伞都看不出来吗?然后用左手,摆了个半括弧,压低嗓子凑到我右耳边:“你看班主任那个蕾丝边黑底伞,才是正宗遮阳,土冒儿。”我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我看到,每个人脸上洋溢着愉快,像是去李蓉家作客那样,充满了期待,我自己也是,仿佛要去完成一件乐于助人的事。
她的父母很热情,将我们迎进门,并特意关照了我,问我这几年怎么没过来玩,剩下的几个孩子,对我突然多了些敬意,似乎我是这次家访的特邀嘉宾。
在客厅,我见到了李蓉,小小的一个人,躲在父母后面,双手交叉放在肚子前,学着她爸妈的样子,招呼我们进来坐。
茶几上放着早已备好的水果,李蓉父母看我们迟迟不动手,就往每个人手里塞了几个小金橘。
看着李蓉呆站着,大家热情的喊她来聊天,不知是有意无意,李蓉搬了小板凳,坐在了我旁边。
豆芽的班主任,努力营造轻松的氛围,看得出,她在尽力缓解李蓉要面临的尴尬。
她告诉李蓉,是我们几个主动提出要来看望她,让我们讲讲最近班里发生的趣事,可苦了他们一帮想象力一般的理科孩子。
李蓉边听边大声笑,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当有人讲到学校的好时,她便使劲点头,表示赞同。
气氛缓和后,班主任转向李蓉的父母:“高中压力大,孩子会出现些情绪,也是正常,做父母的首先要正确看待。”
李蓉的妈妈,连忙回应,“我们这段时间也在反思自己,不该给孩子太多压力。”
她的父亲,在旁边轻叹两声。
李蓉低着头,眨巴眨巴眼睛,抿着嘴,像是在愧疚。
来的这几个孩子,各自说着对李蓉的印象,说来说去,无非是学习很认真、很自律、背课文特别快,其中一男生眉飞色舞道:“之前考试有道数学题,全班只有她一人解出来。”
接着大家配合着“哇”了一声,忽然间,我内心生出一种感觉,这次家访是失败的。
班主任乘机问她,为什么不想来学校?李蓉紧紧抿着嘴,将思考时伴随的“嗯”音儿拖了老长,低着眼说道:“可能是最近压力太大了吧。”班主任松了口气。
我在旁边瞄她,注意到,从我们进门到现在,她的眼睛从来没移开过地面。
最终,双方达成共识,李蓉同意隔天回学校,参加模拟考。临走,班主任提议,让李蓉去我家住一晚。李蓉抬头时恰巧与我对视,她迅速将眼睛移开,说了句:“好”。那是我最后一次直视她的眼睛,她的眼里缺了一样东西,我当时不懂。
一群人往出走时,出于礼貌,我回头看了李蓉父母一眼,俩人眼里都噙着泪。
回去的路上,豆芽告诉了我两件事:第一,李蓉那道题解了半个月;第二,她在厨房听到,李蓉的父母对班主任说,李蓉有次没考进班级前十,他爸爸当着孩子面儿把卷子撕了。
我很惊讶,小时候常见李蓉父母,她们是很温和的人,不想也这般严厉。
只剩下我跟李蓉时,我努力话题,但都失败了,她没有交谈的欲望。拐到街头的十字路口时,李蓉停了下来,指着路中间半空:“你还记得这儿的立交桥吗?”
那座桥两年前被拆了。
她继续说:“五年级时,我没带作业,你翘课陪我回家去取,咱俩还在这比赛爬楼梯呢。”
“是嘛,我都忘了这一茬了,时间过得可真快”,这倒是真话,我并不留恋小学。
李蓉沉默了会儿,笑着说:“我都记着呢。”
李蓉是头一次在我家过夜,显得很拘谨,我怕她无聊,趁父母不在,打开了电视,调到当时很火的综艺节目。
她很认真的盯着电视,也不主动说话,只有我问她时,她才会象征性的回复我一声。我有些奇怪,明明是搞笑综艺,她的表情却像是在看法制节目。
李蓉变了许多,以前的她很爱笑。
隔天要考试,我们十点休息,我试图问她不想上学的真实原因,她犹豫了会儿:“嗯,等我想说的时候再告诉你吧。”
夜里,她起来了三四次,我睡觉轻,能感觉到她每次都很小心,但总会撞出些声响。
早上,我把备用的笔和胶带装进她口袋,心里松了口气。走到校门口时,她转身对我说:“你好好考试,我回去了。”
“回哪里去?”我有些无措。
“回我家,你不用管了。”她把我放在口袋中的东西,放回我手里。
我鬼使神差说了句:“那你路上注意安全。”她从头至尾,都没动过回学校的念头。
一个月后,我在班里见到了她,手里抱着书跟在我们班主任后面。从理科跳到文科班,又被安排到我旁边,我不知道她是怎么被说服的。
接下来的日子,她出乎我预料的“融入”,虽然是学理科,但文科底子不差,作业从不拖欠,有好奇的同学打听她转科的原因,我比她还敏感,老远就怼回去:“你家住海边呀,管那么宽。”
高中活动,以小团体为主,我曾试着带李蓉认识些新朋友。友谊是她最需要的,家长老师也是因为这样想,才会把她送来我身边。
课外时间很宝贵,她不排斥“社交”,但几次尝试后,她还是放弃了。当一堆人叽叽喳喳笑成一团时,衬的她更加落寞,没有人在乎她能否跟的上节奏,我玩心重,在一群人里手舞足蹈,顾不上照顾她的情绪。
她对我说:“真羡慕你,大家都喜欢你。”
一个月后的某个清晨,她没来上课,中午,我接到李蓉父亲的电话,才知道李蓉联系不上了。
她重返校园时,父母给她买了个手机,她用那部手机给爸发了条短信:说她出去转转,然后关机。
据李蓉后来的自述,她在上学路上,看到一辆大巴车,伸手摸了摸口袋里用来交补习费的两百块钱,就上车了。我很诧异:“你没想过去哪里?怎么吃饭?怎么睡觉吗?”
她神经质的笑着:“没有”
“那一个多月你咋活的?”我带着敬佩的语气询问。
她告诉我,有好心的饭店,包食宿,她端盘子。
那趟离家风波后,李蓉彻底告别了校园,选择在家复读,一年后,考入现在的大学。
“李蓉的反常,并不是叛逆”在李蓉出走的期间,胖姗对我说道,当时胖姗立志读心理学,我们一合计,李蓉得了抑郁。
但这个结论,我们不是很笃定,只能先悟着,等李蓉回了家、考上了大学后,所有人都觉得,冬去春来了。
她淡出了我的生活,在豆芽给我打电话前,我很少能想起她。
我以为她进入大学,便代表她拥抱了新生活,未曾想,这是她不幸的开端。
事情的转折,要从我给李蓉的电话开始说起。
我在qq上联系她,拨通她的电话,接下来的半小时,我逐渐明白了胖姗的担忧。
恋爱中的女生,是乐于分享的,她爱情故事的前半段,豆芽已跟我描述过了,但我猜想下半段,李蓉肯定没有对豆芽提过。
李蓉说张航在追求她,他会尽可能的陪在自己身边,她平静的告诉我:“他开着那辆车,停在我们宿舍楼下,陪我看月亮。”
我的嗓子突然发干,下意识的减轻气息,尽可能控制语气,我问:“什么车?”她思考了会儿:“劳斯莱斯”。
怪异感越发强烈,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但能感受到她的兴奋,她说话语速很慢,每句话开头,都会拖个“嗯”字,语调向上扬,末尾的几个字像是浮在半空,每讲一段,便要神经质的大笑。
后来胖姗告诉我,那晚她听我说完后,便有点怀疑李蓉抑郁症复发,或者是说加重了,她更担心的是,她怀疑李蓉有幻想的征兆。
后续的事,是豆芽跟我讲的,她去学校找胖姗,才知道她的室友都躲着她,因为她有时“不正常”,甚至闹过一次跳楼,抓伤了拉她的辅导员,偶尔会在课堂上发表奇怪言论,搞得大家很尴尬。
没过多久,李蓉休学回家了。她被送去了疗养院,他的父亲发微信给我,希望我能开导她,不要沉迷于感情,他还是不接受女儿的病情。
我蹲在宿舍楼下,扒根草在地上划拉,我需找个人,排遣这种无助与压抑感,我问豆芽:“李蓉变成现在这样,不该怪她的父母吗?”
“她的父母,不能或者是不想接受这种现实吧,你也知道,他们缺少这类知识。”豆芽安慰我。
“太残忍了,你不明白,我每次跟她通话,都像是带着欺骗和同情,跟高中一样,她信任我,可我帮不了她。”
脚边立着的小草,已被我揪掉了大半,风一起,卷着土,吹得我眼睛生疼,我穿着拖鞋,耷拉个脑袋蹲在隐蔽的角落。
晚上十点后的宿舍楼下,情侣在腻歪,我捂着电话喃喃着,颇有几分失恋的意味。
李蓉在疗养院期间,主动给我打过几次电话,她说医生说她生病了,是躁郁症,她每天要吃好几种药,不过医生告诉她,吃完这些,她会好的。
最后那次通话,我没能忍住,她的室友说她有轻生的念头,我不相信,挣扎了会儿,我问她:“你在学校时,有做什么奇怪的事吗?”
她的声音很明朗:“他们说我上课时,会突然顶撞老师,让人家尴尬,不过我自己记不清了。”她笑了。
“还有别的吗?”我试探性的问。
“别的没了吧”她没有听出我的意图。
我抿了下嘴,还是问出来了:“你没有轻生的念头吧?”
那边沉默了,我开始害怕,飞快的思考该如何补救。
“没有吧,那段时间的事,很多我都忘记了,是豆芽给你说的吗?”她的语气,倒没什么异常,我稍微松了口气,否认了。
从那以后,李蓉再也没主动给我打过电话,我猜想,我失去了她的信任。
再见李蓉时,是我大学毕业后的夏天。
在去广场的路上,迎面走来几人,其中有个人在向我打招呼,我认出是李蓉的妈妈,
走近后,我看到了李蓉,小小的一个人,跟在妈妈身后,她的容貌变了许多。
她胖了至少一倍,脸上有些浮肿,笑的时候,面部会无所顾忌的舒展开来,未矫正的牙齿,三两抱团,倚在上排的小虎牙,很是显眼。
之前的她外表虽不出众,但也算得上娇小匀称,笑起来时两个虎牙,让白嫩嫩的脸上,添了几分可爱。
我问她:“最近状态好点了吗?”
她仰着脸,眼神却穿过我的头顶,望着远处,双手交叉着,左右轻轻晃动,像个害羞的小孩。
还是清脆而缓慢回答:“医生说,等吃完余下的药,就不需要再吃了。”
我突然有些难过,胖姗之前说过,抑郁药会损伤人的脑神经,一旦吃上,很难脱离。
寒暄几句,各自告别,我回头看了她一眼,她跟在母亲身后,自顾自的散着步,消失在了转角处的一棵柳树处。
我想起了小学时,我俩在前院的大柳树下踢毽子,那是一棵二十多岁的树,小孩们喜欢去那纳凉,李蓉正盘着腿坐在树根上,我问她:“李蓉蓉,你长大后想做什么?”
她嗯着声儿思考着,然后扬起小脸回答:“我想做一个快乐的人,”
柳树的枝儿随风摆动着,地上的阳光也跟着一晃一晃,我看向李蓉,她眼里亮莹莹的,后来我再也没能在那双眼睛里,找到那样的亮光。
【最后一根稻草】去年,我回到小学,发现那棵树早都被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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