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死

我是她的影子,没有身体无法控制自己的影子,每个影子都只有主人,也只有影子,无论主人是善是恶,是美是丑、是高如天云还是低如塘泥,都一直在他/她身边。
我深爱我的主人。
她长得并不十分美丽,只是清秀,但温柔善良,高中时曾偷偷喜欢过一位学长,十分幸运,因为稍显平凡的长相她从未告白,那位学长的影子我曾见过,只有影子才能看出影子的长相,它的身体里藏着恶意的黑,贪婪的灰,以及几片已得逞的欲望的红,混杂在一起,肮脏而恶心。
我以为我能和其他影子一样陪她度过百年,或者还有她的爱人,等她头发花白,她和她的爱人在一起,我陪着她,也许也会陪着她爱人的影子。
高中毕业会结束后,她被强暴了,她曾喜欢过的那个学长带着2个影子更加丑陋的男人,而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就像那些路过这个偏僻巷子的那些路人一样,同时也承受着那些影子的污染,当影子被污染成黑夜般的纯黑,就是主人死亡的时候。在这个月光照耀下显得明亮的小巷,我身上开始沾染上五颜六色的扭曲色彩。
我听着他们欢快的声音,和她一起。
“你不是喜欢我吗,欲拒还迎个什么,每次看到我就笑,现在如你愿了,装什么贞洁烈女。”
“学生就是不一样,比外面卖的舒服,还纯。”
“诶呦,你小子上道,以后就跟我们混了。我把你介绍给我们老大。”
我与她一样机械地走着,路边一盏盏路灯让我一会儿在前,一会儿在后,或者同时黯淡了身影,却又分离了身体。
我仿佛感受到了身体,独立的、可以慢慢抽离她的存在的身体。
她停留在了桥上,高高的桥,下面是深沉的河水,只要跳下去就可以了结一份年轻的生命。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十分晚了,她的父母都在等她。她考了一个好学校,父母最近都十分开心自豪。而现在他们脸上的担忧从一丝丝或轻或重的纹路里透出,手上紧握的手机还响着无人接听的甜声。
“他们从10点就开始打电话了,后来问了你主人的同学,说是聚会已经结束了。”
“他们很担心你的主人。”
他们的影子从原本担忧的黄色转变为快乐的白色,又突然变成黄色、紫色、和其他各种颜色混杂的复杂色团,但仍是干净的,干净的复杂;干净的空洞,就像他们的影子不停留着泪的眼眸。
“你们受到了伤害。”
“是的。”
她的身上衣衫褴褛、一片狼藉;我的颜色色彩斑斓,却黯淡灰沉。
这个晚上让这个温暖的家庭逐渐开始分崩离析,我知道,主人父母同样黯淡下来的影子也知道。
我们都只是影子,没有身体无法控制自己的影子。我无法帮助我的主人,他们也无法帮助我。
【我不想死】“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这是主人的父亲。
这一晚上,主人哭了一夜,她的不甘,她的怨愤,并没有消下去,反而愈加浓烈。
她报警了,就在第二天一早,还将这件事发布到了网上,上了新闻。然而,除了让邻居全都知道她的不幸,并没有任何用处。
“可以帮我问问为什么吗?”这是我第一次请求别的影子的帮助,影子没有自由,没有身体,但只要有人与人的接触,哪怕只是一次远远的擦肩而过,也足够影子说上几句话了。
只要你愿意,影子的世界,是没有秘密的。
“那个学生家里有钱,还有亲戚是公安局的二把手,机关事业单位的领导大多都认识,都不会下对方的面子,再拿钱互相打点一下,让下面的人改些东西,就把轮奸变成自愿了。就算有人不满,为了自己的前途也不会阻止。毕竟是副局长的亲戚,总不可能让人六亲不认。”
人情社会,这就是主人父亲选择隐瞒的原因。将这件事大白于天下,犯罪者不一定能受到惩罚,但受害者却会被流言蜚语淹没,哪怕在面上同情宽慰,在私下大多却都是贬低斥责的。
“穿这么少出去,谁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其实只是夏天的白T恤和超短裤。
“还不知道谁吃亏呢,也不是长得很好看。”
“现在的女孩子啊,就是不知道自重。”
网上也有许多温柔宽慰的评论,但这些刺目的、卑鄙的评论仍然上了热门。
她开始不出门,但那些并不时常上门的邻居和亲戚也约好了一般的或轮流,或协同上门拜访。
“你现在虽然已经考上了好大学,但是这样整个人都毁了,还是要好好学习,以后多攒些钱,找个不嫌弃你的。”
“女孩子还是要自爱点,缺钱可以偷偷跟阿姨说的嘛。”
“你现在这样我们以后怎么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家都是这样的呢。”
她要疯了,身边亲人的言语羞辱,朋友的怜悯、甚至鄙夷蔑视的眼神,几乎都让她疯狂,她崩溃地流泪,嘶吼,就像一条未经开化的野兽。直到她的父亲归家,一巴掌把她打醒:“谁叫你穿的那么少出去的,你怎么这么不要脸,你怎么不去死,啊,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不要脸的女儿。”
“他今天上班的时候被同事讽刺了,局长也说他不会教孩子。那个局长也为你们诉讼失败做了些事,公安局副局长帮过他忙。”
“你的颜色已经发蓝了,深蓝。”
“冲动的深蓝,他会后悔的,但你还好吗。”
“不好,但是还能活下去。她惧怕死亡,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我也一样。”
其实随着我的颜色越发驳杂,愈发深沉黯淡,我愈发能感受到疼痛,仿若有了真实存在着的身体。当她行尸走肉行走于世间,专注于精神的苦难;我就遍体鳞伤地攀爬在坎坷的崖壁,沉浸于身体的磨炼。她愈发清醒,寻找生存的道路;我更加坚强,与浑身的刺痛对抗。
“我只是想活着,别逼我,求求你们了,不要逼死我,我真的快要坚持不住了。”
“你还敢威胁我!”他继续扬起了手,一旦开始伤害,就会爱上那种伤害他人,而对方无力反抗的快感。抓着她的头发撞在坚硬的家具上,又往洗手池里摁,手上拿到什么就往她身上砸什么。颜色愈发昏暗的我看着他的影子迅速发黑,那种含杂着其他颜色、代表着恶意的黑。
“你要死了。”
“也许吧。”
那种昏暗的、纯粹的、黑色,我的颜色。
“我们来救你们啦。”这是隔壁邻居阿姨家女儿影子的声音,干净而热烈的鲜红色,就像它的性格,也像它的主人。
“叔叔,别打了,再打就把姐姐打死了。”别的邻居大概听到声音,也陆陆续续地来了。
她活下来了,更加清醒的活下来了。
“我只是想要一个拥抱安慰,让我知道我还可以站起来,然而我等到的是言语利剑,直接插进我的心脏,再拔出来,再插进大脑里搅拌,我的头就像一锅滚烫的汤,或者正被风暴席卷的海水,马上就要崩溃了。”
“再这样下去,我会疯掉,或者死掉。”
“从现在开始,我得从新开始了。”
我知道,我会陪着你。
(未完待续)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