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五）
“夏川，你脸上的疤是怎么回事？好丑哦。”
“啊，就像是一条扭动的虫子一样，啊呀，我不要和你玩了。”
“我妈妈也说不要和小川玩，小川是克星，会带来不好的运气的。”
……
好看的孩子遭人妒忌，丑陋的孩子遭人嫌弃。两者不论是朝哪种方向互相改变，都可能会招致来一种深深地刻毒。
【脸（五）】孩子语言上的恶毒，就是这样的直白。也许孩子本质上是善良的，但是永远不要低估来自一个孩子本质上的另外的一些恶意。那是一个人长大后，无法想象，无法企及的。
孩子是简单直白的，就连恶毒的语言也是想水晶一样透明纯粹，不加上一丝一毫的掩饰。会有一些孩子，拥有一些人类本质的、想象不到的恶意。犀利的言语像是一柄寒剑，直直地插入小川的心脏。
不管是什么人，在什么年纪，都会存在着喜欢这种东西。小川就很喜欢小晴。可是从被同学们厌恶以后，小川就总是绕开小晴，迎面走来也会闪躲。小晴每次都觉得很奇怪，随即又感到生气，就走开了。小晴不知道的是，那是来自小川深深的自卑感。
风言风语刮到了学校，不知什么时候起孩子们都说小川是克星。小川脸上的伤疤似乎更是印证克星的这一说法。
小川的朋友越来越少，唯一和小川还很近的朋友是顾南。顾南长得还有些黑黑胖胖的，是个可爱的小胖子。可是家境不好的顾南，也是一个很容易卑微的孩子。以前小川总是愿意和顾南玩。那时候的小川，长相清秀，成绩不错，还是一个很活泼的孩子，一起玩的孩子总是很多。
可能是因为嫉妒，自从脸上多了一条伤疤以后，再加上流言的蔓延很多孩子总是当面或是背地里讲小川的坏话，渐渐的，小川的朋友就不多了。小川人也变得少言少语。只是偶尔会和顾南周末约好去玩。
小川在上初一的这个夏天里去世了，彼时夏达还在大学的实验室里，学校还没放暑假。
一个周末小川约好了和顾南去南湖公园。那天天气很可爱，格外的晴朗。两个孩子一路走着，吃着冰激凌，谈论着昨天晚上发生的趣事。
小川和顾南在一块的时候不用在意自己脸上的伤疤，脸上也总是能泛起笑容。小川笑起来眉眼弯弯的样子其实很好看。小南脸上的酒窝也注定他以后会是一个漂亮的男孩子，只是现在被一层层厚厚的脂肪藏起来了帅气。冰激凌凉凉的，甜甜的，像是天上的云朵加了白砂糖。
两个孩子走到了湖畔旁的长椅上坐下，杨柳飘飘，湖面上吹来的微风缓缓，一切都是欣然的样子。小川透过路边孩子吹的泡泡，看见远处几个孩子慢慢地朝自己这边走过来，后来看清楚了是班上的同学。几个男孩子，几个女孩子，女孩子里有小晴。小川渐渐地变得坐立不安，脸上的笑容开始收敛，变得有些苍白。
一个长得比较壮的孩子走到了顾南身边，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小南一转头才发现是班里的几个同学。刚才拍自己肩膀的孩子叫王然，班级里很霸道的一个同学。
“顾南，叫你来南湖玩，怎么还带着夏川？”
似乎后面的孩子开始窃窃私语，夏川听到了不怀好意的笑声。小川的脸渐渐地涨得通红，夹杂着一种愤怒，他转过头看着小南。小南一脸不知所措的样子，可是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来话。顾南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从来都不跟自己说话的同学竟突然跟自己显得这样亲近。顾南心想，我什么时候和你约定过。
微风轻轻地吹着，小川用余光看见了小晴。阳光怎么那么好，微微吹来的风让小晴的短发在风中飘着。小晴就只是静静地看着小川，小川留给小晴的正好是那半面清秀的脸颊。一种名叫愤怒的火焰在迅速燃烧，就算小晴在一旁看着也不能停下来，又或者就是因为小晴在一旁的缘故。
“顾南，你够了，不必这样来可怜我。”小川说冷冷地说，每个字都带着愤怒的火焰以及想要拼命掩饰的卑微。王然的嘴角抽出一抹笑。小南说了一句“我没有……”，还没来得及再多说些什么，王然就冲到了两人之间，面对着小川。
“你以为你是谁啊？有人跟你玩就不错了，还这么凶。你就是一个克星。你看看你那张脸，有多丑你自己不知道么？”王然一种挖苦的语气，渐渐地及激怒了小川。
“要你管，和你有关系么。”小川恶狠狠地说，想要撕裂眼前的这个孩子一样。
“哎，我就管了，怎么招吧？”
一旁的顾南惊讶地不知所措，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知道你喜欢小晴，但是你也不看看你有多丑，你最好给我离她远点。”
王然当着一众同学的面大声的说出来。这于小川来说，活生生地撕碎了一个少年的自尊心。说出去的话被在场的同学听得一清二楚，也包括小晴。世界对于小川来说，暗了。小晴心中一阵悸动，流于脸上的是一种惊讶。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小川向着王然扑了过去。两人随即厮打了起来。周围的同学赶忙上去拉架。几个男孩子拥挤到了一起，推推嚷嚷着，也不知道是谁在慌忙中推了一下子。夏川和王然被推倒了湖水里。
孩子们一下子变得慌张，王航有些惊恐，但会游泳的王航随即朝岸边游去。更远处的夏川是只旱鸭子，在水里扑腾了半天，慢慢地就沉了下去。周围的孩子都在喊叫，过了好久才有大人过来，可是那时候已经没有了夏川的身影。
湖面很静，静的像是只有风吹过。岸边的警笛鸣叫声音已经对水中的孩子不起任何作用。小川耳边只有水中冒出的气泡的咕噜噜的声音，身边的鱼轻轻地游过，鱼鳃翕动，嘴一张一合地动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夏川的脸庞。湖面以下的水搅动着这个孩子的头发，像是水草一样。慢慢地夏川闭上了双眼，向湖的更深处沉去。一个孩子年轻的生命就随着湖面的静止，停留在了某一刻。
在岸边的顾南、小晴和其他的孩子感受着胸口的心砰砰地跳着，每一次的心跳都像是夏川打篮球的声音，篮球稳步地撞击地面的声音。顾南感觉嗓子像是被堵上了，想要嚎叫哭喊却发不出半点声音。一种深深地恐惧、难过、自责泛上来，来回搅动着，翻涌着。小晴的心里更是五味杂陈，甘冽的阳光让小晴觉得刺眼，有些眩晕，世界旋转。“砰”的一声，小晴眼前的世界翻了过去。
夏达在暑假来临之前向学校请了假，但回到孤儿院也没有见到小川最后一眼。小川的离去无疑给了夏达一个霹雳。生命的脆弱超出了人们的想象，但是不可否认生命原本就是这样脆弱。
对于小川的死，夏达一直都没有释怀。一条年轻的、鲜活的生命去了水所倒影着的，不知是否存在的另一个世界。警方给出的解释是孩子嬉闹不小心掉到湖里溺水身亡。因为没办法搞清楚是谁推这两个孩子掉到水里的，加上又都是未成年，所以定为意外身亡。
意外身亡，最合理的解释，最痛苦的解释。一个年轻孩子消失掉的脸庞，在这背后又藏着哪些大人世界里的肮脏？无从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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