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山后记

去华山前,我自诩为一个可以征服一座山的人。到了华山,才发现自己只是一只远道而来的蚂蚁。回来后,在长长的梦里遇见了叶公,他亲切地拍拍我肩膀,“孺子可教,后继有人。”

等吃饱睡足了,舒舒服服地泡杯茶,回想关于华山的种种,却发现除了疲惫和疼痛,还有些东西值得回味。比如同行的好友一路跟看孩子似的碎碎念:“别走那么靠边,危险!”比如打着手电寻宝似的,发现路野草丛里的一方磨盘,比如某个歇脚的站亭外,峭壁上一棵桃树探下身来,那时我坐在石阶上大口喘气儿,抬头便看见硕果累累,忍不住想,“这核桃胡儿串个手串多美!”目测了一下垂直高度,叹口气,“要是三四月份来就好了,看看桃花烂漫也是美事。”
以前总想下辈子做一棵树,现在有了新的坐标——深山里的树,一不留神就活他个千八百年,不分白天黑夜,乐乐呵呵看山间陡梯上冒险的人擦汗走过,一点也不寂寞。就拿路边的那棵老槐树说吧,八月份的节气,在手电筒的光晕下我竟然发现了低垂的槐花,小铃铛似的一串串惹人垂涎,随着我的一声惊呼,同伴纷纷驻足,我想,这摘回去蒸着吃味道肯定好。另一个说,“这树都一千多年了啊,都成精了吧!”我打个寒颤,心中默念,“刚才不懂事,多有得罪恕,树大仙莫要挂在心上!”几位看到我拔腿就走的怂样,便说要讲鬼故事……嘻嘻哈哈,一路倒减了几分疲惫。如果树能成仙,那么深谷中的草呢?一岁一枯荣,老去和重生的,是不是还是同一个灵魂?人如蝼蚁草芥,说的就是如此吧!在石阶铺就的山路上,人与植物泾渭分明,互不打扰,却难免互相羡慕。你从红尘来,我住绿野中,如果你到山中是为寻求身体的刺激与意志的磨励,那么草木若有情,是否也有幸同女娲补天的遗石一样,到凡尘历劫,然后再带着爱恨情仇回到这里,守着自己的深山?如此想来,我们背着各自的故事来到这里,为什么不能平心静气地和一棵树对视,而是匆匆的赶,匆匆的走,连一片树叶都不曾保留。没有哪个灵魂在为人的这一世里,能活成一棵树的样子,就像三毛说的那样——“如果有来生,要做一棵树。站成永恒,没有悲欢的姿势。一半在尘土里安详,一半在风里飞扬,一半洒落阴凉,一半沐浴阳光。”
行至半山腰,抬头见峭壁灯火若隐若现,如空中楼阁。想到还要攀着铁链一阶阶爬上去,心中除了绝望还是绝望。有大人抱着睡不安稳的孩子坐着歇脚,孩子梦呓般哭闹:“要回家,要回家”。大人无奈轻哄,“到家了到家了。”是呀,臂弯里的梦床,不就是家么?我也想家,想那张躺上去却怎么也睡不着的床。罗素说,“参差多态乃是幸福的本源”,这位仁兄一定也爬过山,还不止一回。在这漫长的一夜里,从身坚志残到身残志坚,给自己灌了多少鸡汤,只有脚上的泡才知道。西峰已经到了,索道还会远吗?
【华山后记】天亮了,华山群险毕露,恐高的同伴唏嘘不已。如果夜里的绝望来自于蜿蜒着要上天的山路,那此时的绝望就是一失足成千古恨的触目惊心。人怎么可能征服一座山呢?峭壁间的每一株植物在我眼中都是一个大写的服。所以,有什么想不开放不下的就去爬山吧,毕竟人家千百年来专治各种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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