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阵风轻轻吹过,山坡上参差不齐的野草纷纷顺风倾倒,向着同一个方向不断舞动。
今晚没有月光装扮它们的舞台,它们知道头顶上那个明亮亮的东西并不是每晚都会出现,甚至就算出现了,有时候也会在同一次黑暗中消失好多次。
好在它们早已习惯了这一切,黑暗嘛,无所谓,因为按照经验,不久后明亮温暖的光就会再次洒到这里,然后又会迎来黑暗,再是明亮,不断的循环往复。
这一切,都是暂时的。
“今天晚上可没有星星可看。” 胡诗瑶说。
吴静依旧闭着眼睛,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我只是喜欢躺在这里的感觉。”
“我猜,你是喜欢这里的安静吧,没有以前的那种喧嚣,好像整个世界都变成了自己的。”顿了一下,又说,“我也挺喜欢这里的,就是今天太黑了,让人感觉有点害怕。”
“黑了让人害怕吗?要是这样的话,那我就是因为这里黑才来这里的。”
“······因为在黑暗中方便隐藏自己么?”
吴静的身上猛地一麻,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似得。原本微闭的双眼,慢慢挤开了一条缝隙,又全部睁开,虽然眼中的画面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不是,因为黑本身就很有魅力!十分让人着迷。让人,怎么说呢,向往,甚至为之疯狂—”
胡诗瑶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远处的城市,似乎在体会吴静所讲的魅力。
“原来黑暗在一些人的心中是让人向往的吗?”她想,“黑暗意味着看不见,看不见便是未知,甚至有哪些东西在向自己靠近都不知道,这样的存在,明明会让人没有安全感,如何会让人向往呢?”
一时之间,她竟找不到答案,却又十分相信黑暗是有魅力的,只是那种魅力还没被自己发现。
她将目光投向远处的小镇,镇上的灯海似乎是一块儿黑色幕布上唯一的点缀,看的久了,似乎又觉得这灯光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一般,就像是从一个巨人破掉的伤口中流出来的黄色血液,血液并未流动,却带着迷幻的色彩。
突然她反应过来,扭了身子对着吴静脸的方向,有点生气的说:“你分明是在狡辩!”
吴静讪讪地一笑,也坐了起来,说:“有什么区别呢?‘藏’这种东西本来就很有意思,就像小时候玩的捉迷藏,不管是努力把自己藏起来的,还是扮演找人的角色的,都乐在其中,不是么?藏在黑暗中,道理是一样的。”
“但是藏在黑暗里的,也许只有很少的一部分是伙伴,更多的则是危险,而一般来说,这些危险恰恰是因为见不得人才选择躲在黑暗中。”
“所以,有危险,就没意思了吗?”
“倒也不是,除非所谓的危险对人来说能轻松解决,或者——”
“或者,根本不在乎危险所带来的结果。总之是不在乎。”
胡诗瑶转头去看吴静,发现吴静也正在看她。某一瞬间,她好像看懂了一些什么。
鲁迅有句名言,“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那种勇士,是因为心中有了比生命更加重要东西,是一种崇高的理想,或者是一种莫名的笃定。因为内心有了支撑,所以成了勇士。
但她觉得面前的吴静这两种都不属于,是的,他不属于勇士,但他好像也敢于去正视“惨淡的人生”和“淋漓的鲜血”,他似乎只是不在乎!
吴静从胡诗瑶的眼中看到了复杂,他知道她在探究自己。于是,带着一种玩味,他就把自己静静地放在那里给她看,像是在玩猜谜的游戏,自己是出谜面的人,谜底也在自己手中,在猜谜的人在猜谜底的同时,他也在猜猜谜底的人。
四周再次安静了下来,野草依旧无所顾忌地跳着整齐的舞蹈,风抚摸着它路过的一切,有时也会不小心带起一些小东西和它一起奔跑,然后又放下它们,继续着自己的旅程。
“看出点什么来了吗?”吴静笑着说。
胡诗瑶收回目光,学他邪魅的一笑:“你猜!”
吴静翻了一个白眼,也乐了:“我猜你想的不是我所想的!”
“是啊,我最多只能知道你态度,至于态度背后的思想,就像远处的风景一样,能看到的都是发光发亮的,也有很多看不到的藏在一片黑暗之中。”
“嗯,这就够了!明确态度,就足以架起信任。再深层次的探究,不仅麻烦,且不必要,而且正因为留着这片看不到的地方,人才充满神秘的魅力啊。人类社会不都是这样嘛。”
“确切的说是成人,或者陌生人之间的合作吧。如果不奢求改变对方的心态,思维方式等等,那这样确实够了。但是如果要帮助某些人做心理上的调整和改变,就必须要进行深层次的探究了吧。”
“一定要改变吗?”
“一定不要改变吗?”
吴静沉默了,他开始反思自己,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思想,将其中的准则一条一条的抽出来,和现实进行一遍遍的比对。
许久之后,他停下了自己的思绪,有些自嘲地笑了一下:
“是我太狭隘了吗?”
“我不知道,只有你自己才清楚,不是么?”
吴静转过头,满含深意地望着胡诗瑶,喃喃地说:
“自己是自己的透视者,是吗?”
胡诗瑶点了点头。
沉默片刻,又望向他:
“这里太黑了,我们回去吧!我还是喜欢光亮的地方。”
“好啊,回去吧!”吴静望着灯光和黑暗的交界处,狡黠地勾了勾嘴角,而又平静的说道。
【藏】一切又归于安静,只剩下山坡上的野草,在风中继续着肆意的舞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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