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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头》第三世

引子

尚真真此刻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四周浓雾氤氲，三步以外均不可见。但她一点也不紧张，因为有个即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就在不远处牵引着她摸索向前。“真真，过来呀，娘在这里呢，快点到娘这里来”。冲破眼前最后一层迷雾，尚真真终于看清声音的来源。一位梳着百合髻、身着水红色襦裙、身材瘦削的少妇背对着自己，正冲着一扭一扭奔向她的小人儿喊着“真真，快来啊，娘在这里”。只见头顶两个小抓髻，同样一身水红色锦缎的女娃娃，伴着银铃般的笑声从假山后跑了出来。待娃娃走近，尚真真发现这竟是自己五六岁时的模样。少妇将跑到自己身边的孩子拦腰抱了起来，抽出腰间的丝帕擦了擦娃娃额头上的薄汗，转过身来向前边走边柔声说“真真累了吧，今天让婆婆给你做最爱的豆沙糕可好，真乖”。心里早有预感的尚真真在少妇转身的时候，已然泪如雨下。娘亲还是记忆中的样子，还是那么温柔、那么美丽。一对母女的背影渐行渐远，待尚真真反应过来忙上前去追，一团浓雾飘来将她再次困于秘境之中。
不停努力探索的尚真真又一次突破迷雾的时候，发现自己走进了平日里大家吃饭的饭厅。无独有偶，桌前婆婆给长大了的“真真”盛了一碗她最爱的乌鸡银耳莲子汤，又拿起身边的蒲扇一边给“真真”扇着风，一遍着急念叨：“小小姐，您慢点喝，小心烫着”。对面爹爹含笑饮下一盅劲酒，却不曾将慈父的目光从“真真”身上移开，一派祥和之际。突然身后有一个男娃娃的声音响起：“大姐姐，你快帮武儿端一下这碗汤吧，太烫了，快点、快点”。尚真真和“真真”均猛的回头，一碗滚烫的汤水被身后的男童兜头泼了过来。
“啊，好烫好烫，救命啊，爹爹......”已昏迷了三日的尚真真唰的一下睁开了双眼。而此时正准备离开的白衣青年却蹙起了双眉，双眸杀意渐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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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真真，也就是床榻上昏迷三天、自称为春桃的聋哑婢女，二八年华，庆历国京都尚家镖局尚总镖头家的大千金。说到这不得不介绍一下故事的大背景，今天下四分，有庆历、淮阴、朔阳、鹄淄四国分庭而治，国力不相上下。庆历国地处大陆版图东南一隅，淮阴西南、朔阳西北、鹄淄东北，依次而定。庆历国整体地势平坦，土地肥沃，农产品种类繁多；东南面靠海，海岸线狭长，与隔海东夷各国贸易往来频繁，是以物产丰厚、商业发达，国民多尚文、善水、好安逸。美中不足是矿产稀缺，良驹匮乏，战备军用物资多靠进口。马匹、皮裘等多取自东北边隔白鹤山山脉而分的鹄淄国；钨铁矿、铜矿等矿产均靠从西边隔香雅江而望的淮阴国进口。朔阳与庆历并未接壤，而是被淮阴东北方向军事重地库伦郡斜向插入而隔。朔阳又和庆历国情相仿，亦是单面靠海。因着两国地缘和物产都不相依存，是以彼此交往不似与朔阳、鹄淄那般紧密。
庆历国皇城京都坐落在国土的中原腹地，是庆历与邻国贸易的交通枢纽，平日里南来北往、西进东出，交通四通八达，外来人口繁多。既然有了大宗货品往来的商业需求，自然也就催生并壮大了镖局这个行业。京都大大小小叫的上名的镖局约莫有一百来家，尚家镖局就是这其中之一。要说这尚家镖局在京都也算不上赫赫有名，但历经三代人的打拼和经营，靠着口碑倒也能在业界轻松排入前十。尚家镖局前任总镖头尚可喜十年前在一单生意中不幸被流寇所伤，弥留前把镖局托付给了自己的独生儿子尚忠实。尚忠实任少镖头时就已经和他爹走南闯北，靠着人如其名的忠勇在业内打拼出了个“信勇君”的称号，因此等闲流寇绑匪段不敢打尚家镖的主意。靠着新老客户的眷顾，尚家镖局一众弟兄们倒也衣食无忧、一团和气。
尚忠实二十岁那年在一次押镖途中救了投亲落难的一对儿主仆，给自己结下了一段良缘。话说这落难的是位娇滴滴的小姐，名唤赵樱子，是庆历国北边边境某郡县一小吏家的闺女，适逢家道中落，在投亲途中被小混混阻拦试图侮辱。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最终以美女以身相许来收场，婚后第二年尚家弄瓦之喜，家里添了一位粉妆玉琢的女娃娃。彼时前任总镖头尚可喜还健在，对小孙女视若珍宝，本想取名珍珍，又怕孩子太小不能承福，于是改为谐音真真二字。赵樱子身为官宦女眷，自小接受闺阁教育，端的是知书识礼，女红治家样样皆精。尚忠实虽行伍出身，少不得舞刀弄棒，但行为举止皆有章程，自2人成亲后非等闲或贵重镖单不再亲自押镖，宠妻顾家方面做的也是无可挑剔。
尚家镖局经三代传承，发展至今上上下下百八十口人，生意上的事皆由尚忠实和他出生入死的2个把兄弟蒋三顺、胡大彪商量着处理。他三人父辈就亲如兄弟，共同经营着尚家镖局的生意，彼此不分你我。自尚可喜故去之后，蒋三顺和胡大彪2人的爹也渐渐不再插手镖局事务，放手让下一辈人管理，只是在重要事情上帮年轻人把把关。所谓男主外女主内，外面的事情皆由他们这些糙老爷们顶着，家里一应家务则由蒋三顺和胡大彪2人的媳妇儿帮赵樱子操持。上到镖局一众人等的月利粮饷、冬衣夏服，下到哪家红白喜事走访随礼皆需事先考虑周全。
赵樱子生完尚真真以后，也曾有过2次身孕，但皆因操劳过度没保住。经年的劳心劳力使赵樱子原本孱弱的身体不堪重负，因着初秋里一次偶感风寒，绵延数月也不见好转，冬日里竟开始咳血。尚忠实遍寻京都名医，都只说心神耗损、肺气不固，唯有好生将养，熬过明年开春就能好转。谁知是天妒红颜也好，还是情深不寿也罢，赵樱子最终还是没能挺的过那个春节。彼时尚真真只有7岁，懵懂的年纪就失去了亲生母亲。蒋家、胡家媳妇虽然也是时常照应，但总不敌亲生母亲贴心周全，好在有芹婆婆在真真身边衣不解带的照顾。芹婆婆就是当初尚忠实同时救下的赵樱子的乳娘，镖局里的人都称呼她为芹大娘。因着赵樱子乳娘的身份，芹婆婆把这位小小姐当亲生孙女般疼爱，一天念叨八百遍小小姐也不为过。
尚家偌大家私也不能总是没有当家主母主持，尚家镖局上上下下都劝尚忠实赶紧娶一房续弦主持中馈。尚忠实起初无法从痛失爱妻的悲痛中走出，镖局一众时常看到他不是目光空洞的看着院中玩耍的真真，就是在赵樱子生前常待的绣架前呆坐半天。在原配周年忌日后的某一天，尚忠实突然意识到自赵樱子走后不论是家里还是镖局里里外外皆是一团乱麻，自己再沉溺于悲伤的情绪中也无济于事。一大家子人等着他来掌舵，真真还小需要他这个爹为其计较，于是在续断这件事上终于松了口。尚家镖局镖头要续弦，这在京都冰人圈里也算个不小的动静，这上门说亲的媒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反正接二连三的媒人带着各式各样的女方信息几乎要踏破尚家的门槛，尚家后院着实是热闹了三个来月，但愣是没有让尚忠实感到满意的。这也不怪媒人没本事，倒也是因为尚忠实确实有点挑剔。您看呀，他即想找个能撑得起一大家子、有杰出掌家能力的，又希望对方能理解镖局行当艰辛、识大体不抱怨的，最关键得是为人善良、能视真真如己出的这么个综合型“选手”。
人们总说狗的鼻子最灵敏，女人的心思最细腻。在媒人多次说亲未果、镖局一众一筹莫展之际，蒋家媳妇儿灵光乍现想到了胡家小妹。这胡小妹是胡大彪唯一的幼妹，闺名换作小嫚儿，年二十又六尚未婚配。胡小妹因自小受父兄熏陶，会些拳脚功夫，英姿飒爽，处世不拘小节，颇有男子气概。事物都有两面性，挺善良直爽的一个姑娘到了婚配年纪确四处碰壁，文弱之才不敢娶、等闲小子她又看不上，就这么成了家中的老闺女。好在胡家并非迂腐传统之家，胡老爷发话闺女不嫁就养着，哥哥们表示家里不差妹子这口饭，嫂嫂们也说绝不让小姑子受委屈，因此开始大伙都没有想到去撮合尚忠实和胡小妹两人。蒋家媳妇儿是个能沉住气的，心里有了计较也没着急说出去，在家寻思了几天，觉着哪哪都合适，方在这日晚上躺床上和蒋三顺一言语。蒋三顺听完噌的一下坐了起来，欣喜的道：“娘的，我怎么没想到这一茬，还是我媳妇儿脑子好使，我这就去找我胡大哥说去。”说着掀开被子就去塔鞋，被媳妇儿一把拉了个踉跄摔倒在床上。胡家媳妇儿戳了一下蒋三顺的脑瓜道：“你个糊涂货，也不看看现在是个什么时辰，都快三更了，谁家还没歇下，明天再去不迟。”
第二天天还没亮透，胡三顺早饭都没吃就匆匆赶去了胡家。胡大彪和蒋三顺嘚啵了一上午，下午又将2人的爹也寻来交流了一个时辰。大家都觉着此事可行，于是决定由蒋家老父亲出面去点拨一下尚忠实，探探他的口风。尚忠实得知他们几人的意思之后，寻思着这个妹子少年时候也时常一处玩耍，小时候确实是个处事有条理、重情义的姑娘，只是大了以后男女有别接触便少了，想必现下脾气秉性也不会差到哪里。胡家是世交，双方家境均是知根知底，也时常听胡大哥提起自家小妹掌家如何了得。两家女眷时常走动，尚真真也算是胡小妹看着长大的，有着这层情分，想来不会不善待自家闺女。再者，胡小妹也是出身镖师世家，对镖局一应事务也了如指掌，是续弦的不二人选。那边胡小妹得知父兄有此打算，也不羞赧，大大方方的说自己愿意，也承认小时候起就敬佩尚大哥为人，立志嫁人当嫁他那样的，所以自己愿意嫁过去做填房。
大人们这边意思已经表达清楚了，就差选定日子把事给办了。尚忠实还是放心不下自家闺女，真真自小被家人捧在手心里，自己是一句重话都舍不得和她讲，不知道闺女能不能接受他再娶的事情。于是尚忠实打算找个机会和真真谈一谈，他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真真不同意，自己以后就断了再娶的念头。从今往后就好好守着闺女过日子，真真长大后再替她选个好男人做上门女婿，把镖局留给女婿，老了替闺女两口子看看外孙子，只要真真幸福，自己鳏夫一辈子也无所谓。这日晚饭后，尚忠实借着去消化食儿的由头，牵着真真去后花园散步，打算试探一下闺女的想法。
—— “真真，你觉着胡姑姑怎么样？”
—— “哪个胡姑姑？”
—— “还有哪个，你还能有几个胡姑姑？就是胡伯伯家的小胡姑姑呗”
—— “哦”
【《石头》第三世】—— “哦是什么意思？”
—— “哦就是哦的意思呗”
—— “你不喜欢她嘛？”
—— “不是”
—— “那是她对你不好？”
—— “也不是”
—— “那...那如果让你和胡姑姑多在一处玩耍，你可喜欢？”
话音刚落，原本在自己身前慢悠悠走着的闺女突然回过身来，皱着眉、撅着嘴盯着自己。看到真真这副表情，让原本还寻思怎么婉转的表达清楚自己意思的尚忠实一下子竟然慌了起来。忙着解释道：“爹的意思，爹的意思是你既然不讨厌胡姑姑，可以多多走动，是吧。” “你看，你们都是女子，也方便聊些闺中私话，对吧”“还有，还有这个......”
尚真真看着自家爹爹这副窘迫的样子，小小的人儿学着大人的模样重重叹了一口气。走到尚忠实面前，拉着他的衣袖不缓不急的说道：“爹，你不就是想问我同不同意你娶那个胡小嫚儿嘛？”尚忠实眉毛一提，低头吃惊的看着身高方及自己腰间的闺女，下意识的问道：“你怎么知道？”说完感觉自己这样像是不打自招，于是蹲下身子，拉住真真的手柔声说道：“也不是必须，真真要不同意，爹肯定不娶，爹以后就守着我的宝贝闺女过日子，真真欢喜爹就欢喜。”
真真迟疑了一会，说道：“真真说不娶，爹就不娶嘛？那爹以后还会每天坐在娘亲绣架前发呆，自言自语嘛？” “那爹还会自己把衣裳扣子系错吗？” “爹爹夜里醉酒回来没人张罗醒酒汤，次日起床又头疼怎么办？” “爹爹足底有伤，娘亲走后没人给纳合适的鞋底了，爹爹走路都开始坡脚了” “爹爹......”
尚忠实看着真真歪着脑袋、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撅嘴，小大人一般自顾自的数落着，突然感觉心里一暖、眼眶微微发热，心想：“原来闺女把自己一桩桩的小事都看到了眼里、记在了心上，总以为她还是个娃娃，却已经学会了关心爹爹。都说闺女是爹娘的小棉袄，自家这闺女就是老天赐给他的宝贝。娃娘走的早，自己这个当爹的绝不让闺女受一丝丝委屈，今后哪怕真真想要天上的月亮，自己也得给她摘下来。”
“爹，你娶了那个胡小嫚儿吧。”尚忠实走神儿的大脑唰的一下被真真这句话给扯了回来，忙吃惊的问：“真真，你说什么？”只见真真双目直视着自己，接着说道：“但是爹我告诉你，人你可以娶，但没有人能取代娘亲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我不会喊那个胡小嫚儿娘的，永远都不会，你休想让我喊她娘。” “还有那个胡小嫚儿也休想管我，我才不听她的。爹爹要是娶了她而不疼真真，真真就不要爹爹了，真真就带着芹婆婆去到一个爹爹再也找不到是地方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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