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渭朴少年往事-19

【【长篇连载】渭朴少年往事-19】文 | 阿鱼鱼_Ayuyu

Chapter 19 |【李樱子】
时间回到十多年前,那个夏天。
那天我和周蒙吵架了。原因是周蒙认为我对外婆太过不尊重,而我不负责任的几句话,也伤到了我们彼此的友情。
我从周蒙家疯狂逃出来的时候没有带伞,我在街口等了一会天开始下雨,我无处可躲,最后只好打了一辆车,回了外婆家。
周蒙和我一样倔强,我们开始彼此不说话。
然后,年级迎来了一年一度的男女混合长跑比赛。我的体育素质一直不错,自然成了种子选手。长跑的规定是每班出十男十女,接力跑完,用时最少的班级获胜。
对比赛来说我只是其中一环,本来没什么大问题,只是比赛前夕我忽然发烧。
在比赛那天,班主任坚决不同意我上场,苦于寻找替补选手的时候,我看到周蒙站了出来。
我讶异,我没想到,一向文弱的她,何时有了这样的勇气。
但我们之间还在冷战,连眼神的交流也是若隐若现。
我看到她站到第一棒的位置,神情紧张,不断跑跳着放松压力。我知道箭在弦上,她必须跑上跑道了。
我忽然跑过去,不由自主地冲她喊了一声:周蒙,加油!
她听到声音,急急地回头看我,然后露出久违的笑容。
我在终点接住了她,她的成绩很好,出乎我的意料。她倒在终点精疲力竭,全身都浸满了汗水,我们架住了她才没让她瘫在地上。她见到我的第一句话,话不成话,气喘吁吁地说:“我跑的快吧……我每天……都在……练习……”
我忽然心里一阵热,我想起我曾经带着她跑八百米,那时候临近达标测试,一向体力不够的她紧张得如临大敌。我告诉她,只要每天坚持跑四圈,一个星期后,就能考及格。我没想到,她听了我的话,真的坚持到现在。
我和几个女生把她搀扶到边上的草场,开始帮她解除腿部的酸楚。
我看到她没有一丝力气,躺在青青的一片绿草中,仰头看着天空,傻傻地笑着。我也跟着笑。那一刻,我知道,我们没事了。
年少轻狂的我们,从来彼此就没有真正的怨恨过对方。我们只是还不能够体会珍惜这两个字的含义。
那天放学,我们一起走。
走着走着,周蒙忽然问我:“樱子,你额头受伤了吗?我看到你这里有一个疤。”
她说着拿手指指自己的额头,相应的位置。
我下意识往下拉了拉刘海,去遮住那个丑陋的伤疤。
我含糊地说:“没事。”
周蒙还是心细地发现了,看出了端倪。

我偷了妈妈钱包里的钱,带着我所有的行李一路打车回到我原来的家。我忧心忡忡走上自己家门,却发现这道门已然不是我记忆中的那扇。
我忽然明白了什么,开始相信母亲说的话。
我不甘心地摁门铃,一遍一遍,突兀地回响。
……
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陌生的女人,用焦躁的神情望着我。我偷望门后的世界。我问:“李清山在吗?”
女人撇了我一眼,不耐烦地问:“李清山是谁?”
我几乎要哭喊出来:“李清山……!就是住在这里的李清山!”
女人对我的吼叫丝毫不动容,她就像一大早看到一个晦气的影像。她冲房里喊了一声,一个中年男子步出——我定睛看,他不是我父亲,我不认识他。
“你找谁?”
中年男人披了一件外套,像刚从睡眠中醒来,干涩地问我。
“我找住在这里的李清山。”
中年男人淡淡地说:搬走一年多了。
“搬去哪?”
“不知道。”

“砰”——门关上,代表着它不会再向我打开。

我超乎寻常地安静。连我自己都害怕。我默默地走下楼,抬头望了一眼我曾经住过的地方,然后拉起我随身携带的箱子离开。
我回到陌生的大房子里。我没有哭,没有闹。我知道我要面对的是什么。我回到大房子的时候,家里头很安静,令我以为一个人都没有。
我看到了客厅里那部电话机,我忽然飞速冲过去,跪在那里,开始拨所有我能记起的号码。
我爸爸的手机号,我还清楚记着。
我开始拨,一个键一个键,按错一个,我就掐掉电话重新拨。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

我拨了第二次,依旧是那个机械的声音。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

我呆坐着,仿佛像吞了一个铅陀,只觉得浑身沉重,无法呼吸。
没来由地,我被一个力气推搡了一下,抬眼望去,我看到那个曾经恶狠狠瞪着我的眼神。
我记得那天我妈给我介绍说:这是你葛玲姐姐。
然后我就看到了她的眼睛,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我会从一开始就这么害怕葛玲,我曾经跟同龄的男孩子都打过架,为什么我会害怕她。
后来我明白了,因为我处在这个大房子里,从迈进来的第一天,就像一只被圈禁的羔羊,只有任人宰割的命运。
她说:“谁允许你碰我家的东西?”
她的语气和目光,把我看成一个小偷,使我感到屈辱。
我不理她,试图继续拨那个无望的手机号。
然后,她踱步过来,一只手大力地压住电话,说:“滚、开!”
我不知为何,没有任何反诘的力量。正如我所说,我们是羔羊和屠夫的关系,羔羊应该怎么反抗?谁都没有教过它。
但我懂得什么是侮辱,当她伸出手重重地往我身上推的时候,我感到深深地羞辱,我嘶吼着说:“你别碰我……!”
她凶着脸,拿她粗壮有力的手不断推我、打我,一下比一下重。
然后我听到了,一句我从没听过的难听的话,那句话,彻底摧毁了我心里最后一道屏障。
她说:“我碰你怎么了?……你就是个贱货,和你妈一样!……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贱货!”
我脖子上的青筋剧烈跳动、我的全身在不断颤抖,她的话比任何一个肢体上的打击都要丑陋地攻击我的心房。我被她推搡着,扭打着,似乎忘记了疼,我呜呜地流出眼泪,那是我唯一的反抗,恐惧笼罩着我。
我试图去反抗落在我身上的力量,我的手碰到她的,就会被她扭得生疼而失去力量,我不住的说:“你乱说……”
她说:“你去死吧……”
我彼时不知道,其实那些话,都是葛玲的妈妈平常说的,她耳濡目染学了去,变成她最厉害的武器。
我被她掐住脖子,气透不上来,她的力气那么大,我不住地怀疑,这么小的年纪,这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我感觉我真的要被她弄死了……
我用仅能发出的声音喊出两个字:“妈妈……!”
我的手和腿有限地挣扎,被她压地死死的……我也不知道我的手上何时抓到了一个什么东西,我抡起手臂向她砸去……
掐我的力量终于松了几分,我死里逃生一般呼吸着大口的空气……
我用余光去看她,才发现她丝毫未损……而是默默拿起了我刚才用来抡她的东西——那部电话,然后向我靠近……
我感到一个坚硬无比的东西,重重地砸在我的头上……我痛得失去知觉,痛得眼泪狂乱地坠落……然后我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我四周的空间……温热的液体从疼痛的地方汨汨地流出……
我趴在地上,坚硬而冰凉的大理石地面……光亮地映出我此刻的伤痕累累……
我明白流出来的东西是什么。我在地板的反光里清楚看到了我自己……
我觉得,死亡在靠近……我觉得,我正在死去……
我没有遐想,我只有口里轻声念着我以为能庇佑我的最后的保护咒:妈妈……
就在我濒临死亡的时候,我好像出现了幻觉……我仿佛看到我妈妈的房间门开了,走出一个清瘦柔丽的身影……她来到我身边,仿佛能解除我的痛楚……
是我最后的哀鸣得到了回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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