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于我何加焉

天下于我何加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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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朱重八跪在地上,面前是两座新坟,他看见二哥在哭,他不知道二哥经历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会哭的这么伤心。是东西被抢了嘛?
小朱重八很饿,他已经好久没有吃过饭了,唯一吃的就是母亲昨天给他的一个粗粮饼子,但是他还是好饿,而且母亲给了他饼子就不理他了,小朱重八有点怕,他害怕母亲再也不理他,他就成了没娘疼的孩子了。
“二哥,你为什么要哭啊?爹和娘,为什么不理我们了?”小朱重八拉着二哥的衣袖问道。
二哥从那种极度的伤悲里缓解了过来,摸了摸小朱重八的头,再次痛哭流涕:“重八,爹和娘再也不会理我们了,他们.......他们不要我们了..........”
小朱重八鼻子一酸,眼泪就跟着流了出来,两个孩子在父母的墓前哭成一片,四处响着小朱重八的呢喃:
“娘,重八乖,重八不惹你生气,你理理重八啊..............”
那是元朝的至正三年,饥荒、挖黄河、贫穷,摧垮了元朝四个等级里最低等的南人和汉人,每天都在死人,每天都在上演着一场场生离死别,小朱重八不知道,他只知道那一天他的父亲和母亲没有再理过他,他也没有再见过父亲和母亲,只有对着两块新垒的坟包痛哭不已。
他的父亲和祖父以及曾祖父等数辈人都是拖欠税款者,在淮河流域到处躲债,想找一个地方做佃户,能过仅能糊口的生活。他在兄妹中是大难不死的最小的孩子,除了最大的孩子外,其余孩子都因无力抚养而送人或嫁出。
由于家里贫困无法读书,朱元璋从小就给村里的地主放牛为生。
朱重八挺喜欢放牛的,他觉得农家的日子无忧无虑,直到父亲母亲都不在了,他的生活从那一天开始,一塌糊涂,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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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武三十一年,大明南京应天府。
朱元璋又一次从龙床上惊醒过来。
几十年了,他无数次地梦见那个场景,梦见自己跪在父母的墓前痛哭流涕,哪怕今天他已贵为皇帝,成了这片帝国的掌权者,一言一语可以决定千万人的生命。
但是他仍然怕,仍然对死亡感到莫名的惊惧,他怕他死了以后自己的帝国会出乱子,怕自己像自己的父母一样,从此不能说一句话,做一件事。
那是死啊,谁会愿意死呢?
曾经的那些老战友愿意吗?徐达,常遇春,李善长,冯胜...........一个个被他逼到了墙角看着他露出最尖利的獠牙,他知道他们不愿意。
每天晚上睡前他都觉得那些惨死在他自己屠刀下的战友在他耳边轻声呢喃,他们在说:“他要来陪我了!要来陪我了!”
蓝玉案、空印案、胡惟庸案.............每一次都有上万人被他从这世界上抹去,而他只是无比严肃地对他的太子朱标说:
“止为汝去其刺耳。”
对啊,后来自己的儿子朱标也离自己而去了,只为他留下了孙子朱允炆..........
他这么多年操心国事,身体早就已经油尽灯枯,他知道,他要去陪那些老友了,他要去还他夺走他们生命的债了。
【天下于我何加焉】朱元璋想着想着,嘴角却露出了无比欣慰的微笑。就算是自己去了,这大明帝国还有自己的子孙接掌,大明在,自己就在,自己的名字会随着这个帝国被不断提起,永远在世界上存留!
“允炆,扶朕起来……朕,要出宫一行。”朱元璋咬着牙,强自撑起虚弱的身体。
侍立在一旁的朱允炆急忙扶起朱元璋,惊道:“祖父病重,不宜出行,您这个时候出宫做什么?”
朱元璋急促的喘着气,弱弱的笑道:“再不出宫,朕恐怕今生已出不了宫了……”
朱允炆一听顿时流下泪来:“皇祖父要去哪里?”
“京郊……马场!”
洪武三十一年五月的下午,皇宫午门厚重沉实的朱漆大门缓缓打开,众臣守立在宫门之外,见锦衣亲军仪仗出来,纷纷在仪仗两侧跪下,伏地而拜,口称万岁。
皇帝出行,声势浩大,玉辇、导盖、盥盆、拂尘、唾壶、马杌、交椅各一,钺、星、卧瓜、立瓜、吾杖、御杖、引杖等仪仗共一百一十二,接着是玉辂、金辂、象辂和革辂各一乘、宝象五头、导象四头、静鞭四根、仗马十匹、后护豹尾枪十支、仪刀十把。
锦衣卫指挥使忝居仪仗领当先开道,骑马行在仪仗最前方,头戴金翅盔的大汉将军分列左右而行,朱元璋的仪仗刚出宫门,大汉将军和五军都督府的军士便已封锁了午门通往北城太平门的街道,静鞭数鸣,净水泼街,官员百姓尽皆跪拜。
朱元璋半躺在玉辇上,伸手艰难的掀开辇内的珠帘,浑浊的眼睛扫视着街道两侧向他伏地跪拜,神情敬畏的百姓们,他叹息了一声,然后露出一个复杂的笑容。
此时此刻,这位白手打下朱明天下,光复汉人江山的开国君王,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谁也无法说清。
京师北郊马场。
这里原是一片农田,朱元璋定都应天之后,将农田收回,迁居百姓,命人在这里种上草被,建成了一片幅员辽阔的皇家马场。
众大臣亦步亦趋跟着皇帝仪仗,惶恐不安的随之来到了马场。
玉辇停在马场边沿,宦官恭谨的轻轻掀开辇前珠帘。
朱元璋睁开浑浊的老眼,望着眼前一片无垠辽阔的绿草地,无神且渐失生机的眼中忽然精光大盛,仿佛连精神都振奋起来。
“扶……扶朕下辇。”朱元璋颤颤巍巍伸出了手,语气带着几分激动难抑。
肃立在玉辇两侧的朱允炆急忙伸出手,扶住了朱元璋不停颤抖着的身躯。
“去……牵一匹马来,朕,要骑马。”
朱允炆急道:“皇祖父龙体未愈,依孙儿看还是改日……”
朱元璋语气渐沉,不耐烦的盯着朱允炆道:“快去!”
朱允炆躬身应是,然后转身命人在马厩中选了一匹马,牵到了马场边沿。
看着通体乌黑,强健神骏的马儿不耐的用马蹄刨地,不时轻轻打着响鼻,朱元璋目光中的激动之色愈盛。
“允炆……”
“孙儿在……”
“扶朕上马!”
朱允炆无奈的朝他点点头,随即眼眶一红,泪水又止不住的流下来。
“是。”
好几个人上前来,一前一后托住朱元璋的双腿,将这位虚弱的老人艰难的扶上了马鞍。
朱元璋骑坐在马上,望着眼前这片属于他的土地,一股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
朕,当年皇觉寺中一个三餐不济的和尚,淮西村间一个衣食无着的乞丐,一晃数十年过去,濠州城中始奋,鄱阳湖畔火冲天,草原大漠饮虏血,古都金陵创帝业!
这天下,是朕打下来的!
岁月催人老,可抹不去朕开创大明盛世的赫赫辉煌!
心旌激荡的朱元璋,此刻灰暗的脸上又布上几许迷茫。
当年风华少年,如今年华渐老,这一生,朕得到了什么?失去了什么?
当年的敌人,王保保,陈友谅,张士诚……他们都倒在朕的刀剑之下。
当年的战友,胡惟庸,李善长,蓝玉,傅友德……他们也都倒在朕的刀剑之下。
朕之一生,错了多少?对了多少?
骑坐在马上久久无言的朱元璋,神色间布满了迷茫和悲怆。
忽然,他哈哈一笑,苍劲的笑声透着无限轻快和洒脱。
是非对错,凭后人说罢了!
我就是我!我是朱元璋!天下只有一个朱元璋!
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迷茫之色尽去,朱元璋仿佛病愈了一般,浑身充满了力气,抖索的手指抓稳了马鞭,狠狠朝后一抽,马儿吃痛,拔足向辽阔的马场飞奔而去。
众臣一惊,看着朱元璋孤身单马的奔向远方,凄凉中仿佛带着无比的悲壮。
大臣们眼睛渐渐模糊,他们忽然感到了一阵心酸,然后众人不约而同朝远去的朱元璋伏地跪拜下来。
这位老人,胸藏宇宙,富有天下,开创了万世伟业,可他,仍是个孤独可怜的老人。
朱元璋拖着沉重的病体,耳边只听到呼呼的风声,身体虽已虚弱无比,但他的心情却无比的畅快。
这是一位执拗固执了一生的老人,到死他都在用固执任性的方式,向这个属于他的世界告别。
眼中的景色在飞快倒退,这一刻,他耳中仿佛听到了当年金戈铁马,刀剑相碰的厮杀声,他眼中仿佛看到当年剑舞黄沙,血染征袍的惨烈景象。
如此的熟悉,如此的激荡,原来我朱重八,天生是属于战场的!
英雄纵然迟暮,可我还是英雄!
英雄与天不老!与国无疆!
猛然勒住马头,朱元璋喘息着望向天际落日的最后一丝余晖,缓缓回,向身后跪了满地的大臣,还有远处连绵不尽的壮美河山投去最后一瞥。
“锵!”
朱元璋抽出了腰侧的仪刀,雪亮的刀身直指长天,他仰天豪迈大笑,笑声壮烈激荡,声动九天。
“我本淮右布衣,天下于我何加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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