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的另一头

洞穴的另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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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于还是决定从这个幽暗古老而令人生畏的岩洞爬进去。

狭窄的洞穴仅容得下一个成年男子的身体。湿滑的岩壁摩挲着我的衣服,耳畔隐约还能听到远处传来的轻微的滴水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一片中摸索着拐过了不知几道弯,狭长的岩洞似乎永远也见不到尽头。
那应该是我在部队服役时的第二次休假,在此期间,我一直在想,如果上帝能让我活过明天,战争结束后,我将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度过我的余生。因此在遇到废弃的水泥厂旁小山丘底下的那个岩洞前,我只是想尽量让自己走得更远一些。我喜欢晚饭后,一个人不受人打扰的绕着小镇散步,偶尔陪陪父母。经历那次事故,父亲肾小管损伤已经有两年多光景了,此刻,他正躺在床上饶有兴趣的欣赏老旧的花鼓戏碟片。这已成为他一个雷打不动的习惯。母亲在厨房收拾碗筷,很快她也将早早的躺下。我从来没想过将自己工作上的压力强加于突逢变故的家庭,虽然很多时候我都希望有人来排解我心中的苦闷。于是,我披上大衣,趁着太阳还没下山之前,出去外头散散心,因为似乎只有这样,我内心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宁。
家长乡的小镇不大,但发展却很繁荣,四周随处可见高高矗立的冒着浓烟的水泥厂烟囱。我沿着主干道慢慢悠悠地朝前逛去,并点上一支烟,就着弥漫在空气中的扬尘,吸入肺部。
我择路拐进一条小巷,围着镇子绕起了远路,我丝毫没有停歇下自己的脚步,因为这样我才能感觉到自己走得更远,是的,我还想走得更远些……商场、网吧、KTV和各种不知名的事物掠过眼花缭乱从我面前掠过……大约五十分钟路程后,我就能看见大马路对面开发区一带新建起来的八幢17层的小区,小区旁有肮脏的志溪河流过,沿着志溪河畔,是居民区一带狭长的公园。那便是我经常去的地方了。
我驻足在公园桥头的入口处,回望我所经过的地方,事实上,我并没有走得太远。也许是小镇太小的缘故,但我双脚却感觉到累了。我将视线投向另一头一带广袤无垠还待开发的原野,那里面无疑还有更广阔安静的天地,但现在的我还无心去。
五点半一过,旁边的KTV如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摇滚乐,于是我戴上耳机,并点上第二支烟,沿着河畔的大理石围栏开始往前走。当耳机里的音乐播放到刘若英的《当爱在靠近》,两个女生骑着双人自行车摇晃嬉笑着与我插肩而过时,我又一次见到了水泥厂旁小山丘底下的那个令人生畏的岩洞,我注意力集中在幽暗的洞口。有那么一会儿,我竟浑然不觉从什么时候起留意到这个地方,也许是两三天前,又或者在我刚休假回来的那天也说不一定。但有时我会作莫名其妙的思考,洞穴中的情景,洞的那边又通向什么地方。直到今天我决定一探究竟……
在漆黑的洞穴中感觉像是过了好几天,因为我肚子已经饥肠辘辘了,我紧贴着岩壁艰难向前挪动,并不由后悔起当初的鲁莽举动,如果对面是个死胡同或者见不到尽头,我又该如何回去,我无不担心的想。尖锐的石块划破了我的衣服和皮肤,直到很远处出现了一点微弱的亮光,我心中渺茫的希望才又重新燃起,离出口不远了,至少尽头就在前方。
“你还是第一个从这里进来的人,小伙子!”当我从洞口探出脑袋时,听到有个声音在我头顶说。
我抬头仰视着来人,因为逆光的缘故一时看不清对方的面孔,这让我感到很诧异,天竟然还没黑,难道我在洞中过了不止一天。
“是吧!我想也没人这么做。”我吃力的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并很快能想象到自己的狼狈模样。
“你看起来很累了,到我家里坐坐吧!”陌生人邀请道。
我打量着眼前这人,毫无疑问……面容模糊的中年男子,从他衣着装束可以猜出应该是附近的农场工人之类。
我尾随他走进山丘旁一间低矮的小平房。
“需要吃点什么吗?”他请我在沙发上落座并给我泡了杯茶。
“不用了,我还不饿。”
“你不着急回去吧!”他在我对面坐下说,“为什么到这儿来?我是说从那个岩洞。”
“没什么,也许是因为好奇吧!”我喝了口茶,我已经很渴了,出了不少汗,“说来……那洞穴可真够长的,我都感觉好几天过去了!”
男子摇了摇头,不动声色的注视着我:“正如你所说,那只是你的感觉,感觉而已,也许你回去的时候就不这么认为了。”
我目光投向窗外的暖阳,这时应该是第二天早晨了吧!想想我刚爬进洞口的时候还是傍晚呢!我并不认同他的说法。
“你想去什么地方,或者说是在努力寻求什么样的生活?”他突然这样问了我一句,“既然你有缘来到这,我得告诉你一些事情。”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我困惑道。
“茶的味道怎样?”他又问,嘴角勾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你应该很饿了,但你刚才没好意思说。”
“那你还能给我弄点吃的吗?”
“这些都不是重点。当然,若不介意的话,你倒可以留下来吃顿便饭。”
“给你添麻烦了。”
“别客气,毕竟很少有人来拜访我。”他起身说,“你跟我过来,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于是,我放下茶杯,跟随他在这不大的房子里七弯八拐进入里屋一条昏暗的通道,他开了灯,通道对面是个隐蔽的隔间。
“在此之前,我想说的是,你是否了解缸中之脑的思想设想?”他倚在门口如此问了我一句。
我不知所措的看着他。
“比如说一个人,可以假设是你自己,被邪恶科学家施行了手术,他的脑被从身体上切了下来,放进一个盛有维持脑存活营养液的缸中。脑的神经末梢连接在计算机上,这台计算机按照程序向脑传送信息,以使他保持一切完全正常的幻觉。对于他来说,似乎人、物体、天空还都存在,自身的运动、身体感觉都可以输入。这个脑还可以被输入或截取记忆——截取掉大脑手术的记忆,然后输入他可能经历的各种环境、日常生活。他甚至可以被输入代码,认为自己正在这里经历一趟有趣而荒唐的遭遇。”
有关这个假想的最基本的问题是:“你如何担保你自己不是在这种困境之中?”
“你的解释是?”
他掏出钥匙打开门:“进来瞧瞧吧!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我至今难以置信亲眼目睹的一切!
诺大宽敞的房间里,两个玻璃架上,一排排摆满了成百上千个浸泡在透明液体中的大脑!不得不承认,看完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得申明一点,我可不是什么邪恶的科学家。”他在我身后说,“你是第一个知晓的人,我们不妨坐下来详谈。你还可以了解更多。”
我回到外面的房间,中年男子随后从里面出来,手里多捧出了一个玻璃容器。
“好了,现在你来说说,你想拥有怎样的生活,或者想去哪些地方。”他将盛着大脑的玻璃容器放在桌上,“仅属于你的缸中脑!我刚才解释过了。”
我喝完已经凉了的茶,盯着面前令人心悸的东西哑口无言。
“你又如何担保自己不是在这种困境之中?”他重复了一句先前的话后说,“我为什么是我,却不是别人,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而不在其他地方,为什么我们会有不同的思想,而且互相都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我们死后,又将成为什么?……你有思考过这类问题吗?”
我摇摇头。
“我说不太清楚……但它跟我关系不大,至少目前是。”我心不在焉的回答。
“这不正是你想要的。”
“也许吧!”我尝试说服自己。
“我能理解你的感受。”他说,“换做任何一个人都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但你不妨选择所有。这种机会不多,我说过的,你还是第一个。”
“可我……”
“要不,我来给你出出主意吧!霍比特人的世界或是……”
“不不!我什么都不要,既然如此……我只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罢了。”我打断他说,并暗自松了口气。
“那好!就照你说的做。”
“……在阳光下的,一大片马尼拉草皮。”我说。
我躺在这片辽阔无垠的草地上,阳光晒得人很暖和,我闭上眼,并找了片宽大的树叶盖在脸上。四周很安静,只听得到呼呼拂过耳畔的风声……
是的,如果可以的话,我将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度过余生,我在心里说。但是……
“你怎么可以睡这里呢?”隐约有路人俯下身对我说。
“这是哪儿?”我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冰冷的大理石长凳上。
“公园啊!你不会睡迷糊了吧!”
“那个洞穴呢?我分明记得从那里爬进去了。可真够漫长的。”我环顾四周。
“什么洞穴?哪来的那玩意,你该回家了。”那人说,“你都做了些什么?”
“我只是想走得更远些罢了。”我喃喃自语。
“那好吧!打扰你了。”
【洞穴的另一头】夜幕低垂,冬日里的白天在此刻显得格外短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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