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两口子，住在城市的四环五环之间。男的在三环内上班，女的在家附近有一家小咖啡店。男的没事就看看冯唐，女的店里小圆桌上老是摆几本张小娴。家里养着兰草三角梅，还有两株雏菊，全是女的打理，男的只顾赏。
每天早上男的开车送女的开店，晚上回家做完饭等女的回来。午饭女的和孩子在店里吃。一年出门旅游两次，年假和高温假，实在忙不开，男的就不去了。有假也只有10天呀，自驾一趟西藏都够呛。
房子也就是个很紧窄的小号三室两厅吧，客厅再腾点地方当花房。车也是结婚时父母补贴的一辆大众。停的时间比开的时间长。
孩子嘛，儿子初中住读，快毕业了，女儿还在小学。成绩都一般般，至少择校费不用交太多吧。
儿子开始在教室里有了牵挂的姑娘，清汤挂面的马尾，清瘦白净，也就那样吧。不过眼睛笑起来向上弯。这也许就是牵挂的地方。
女儿也开始注意班上的傻小子，这个运动好，可惜成绩差，那个总第一，只是有点娘。
时光就是在这时过得特别特别快呀。儿子毕业那天第一次喝多，男的去接他，他无力地扶着老爸的肩膀。一转头，哇啦啦，地上全是酒肉在流淌。
儿子高中了，生活变得忙碌而乏味。初进中学的女儿也开始抱怨学习压力，然而成绩却蹭蹭蹭往上涨。
高考了，儿子肋骨分明的背脊上，是全家人的目光。可惜，只是个外地的一般大学呀。临行，儿子与老爸长久地待在书房，妈妈带着女儿帮着检查行囊，悄悄地，妈妈的泪滴在了背包上。
女儿也将走进那考场，回味着前几天哥哥的长途电话，考好了暑假哥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但是啊但是，差几分就是“211”啊，女儿的泪，那几天全在枕头上，暑假的旅行也背着满包忧伤。旅馆里睡不着觉，决定了，补习班，回家就开始上。
第二年又少两分，倔劲这回倒是没来了，听安排吧，就在本地一个不尴不尬的普通大学吧。可虽在本地，也不想常回家呀。
那几年，冯唐和张小娴老在家里书架上吃灰，男的女的都没了读书的想法。是啊，孩子都走了，走了，我们也老了，老了。
儿子开始投简历，总是差强人意呀，心情一不好，女朋友又换了一茬。还是考研吧，男人要担当，没学历没好工作担当个屁呀。挂个长途回家里，最近两年可真是回不了家啦。
有一回男的女的都忍不下了，女儿怎么暑假也不回来呢？她说是什么志愿者，还在学校待着么？不管啦，开车去，权当逛逛校园吧。
自己的女儿，和一个大小伙子，坐在公园长椅下，女儿的头，倚在那小伙子的肩膀上。
【无聊臆想】时间好像在这时停了一小会儿，男的突然发现脑子里开了个弦儿，立马驱车回家。一路上，男人把女人的手紧紧地捏着，放在嘴唇上摩挲着。
回家后，男的开始翻箱倒柜，这张卡里是儿子考研的钱，这张卡是留给女儿的学费和嫁妆。仔细核对了一下20年前买的养老保险合同条款后，男的终于开口说，对不起啊亲爱的，这张卡是我自己偷偷存的，想辞职在你隔壁把店扩一下。不过我改变主意了，明天我就辞职，和你去自驾游，我们要走遍蜜月旅行没有去又想去的地方。
走吧，走吧，泰山黄山九寨稻城西湖还有西藏，走吧，走吧，三亚香港泰国长城青海还有敦煌。
一走就是一年呀，回来时，老爷大众的发动机声音明显变得粗壮，车里装着特产，纪念品，还有一只古灵精怪的暹罗猫，两张SD卡早装满了。路上另买了三张。
儿子女儿呢？都蛮好，儿子终于读研了。女儿也快毕业了，在社团里十分活跃的她，早就接到好几个offers了。
当男人女人回味旅程的时光悄悄过去时，儿子谈上了稳定的女友，女儿更快，带着一个男孩来见父母了。男人戴着老花，有点恍惚:当时为啥不看清一点？这大小伙子和那大小伙子，到底是不是一个样？
到底是女儿先嫁出去了，老夫老妻了，也习惯了儿子女儿不在身边的日子，可那些日子，真就像古诗词写的一样，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呀，泪千行。
女儿嫁出去半年后，儿子也要结婚了。结婚前一夜，儿子拒掉了所有朋友的祝福，选择和老爸待在书房。
老爸啊老爸，你知道吗？这婚我是将就着结的，你和妈都没说，可你们心里的担忧和等待谁看不出来呢？这不叫负担，男人嘛，就是担当与忍耐的动物呀。上次在书房和您聊的事还记得吗？其实我最想娶的还是她啊。
儿子啊儿子，上次的事老爸一直记在心里，能和儿子敞开心扉说说话，是我做老爸最美好的回忆呀。可儿子你真的长大啦，老爸跟你说说老爸年轻的故事吧。
儿子啊儿子，那时真想拉着她走遍千山万水，尝遍人间百味，最后跨进婚姻殿堂呀。说句实话，你妈妈只有一点和她像，不是眼神，不是发型，只是那些张小娴的散文。身边没有她后，看见那些熟悉的封面，就像看见她一样。
儿子啊儿子，人生没有什么遗憾，上帝给你这个看似包装很差的礼物，但没拆开之前，千万别主观臆测它是什么样。你妈妈比她，少了那抹笑容，多了一份贤惠，少了那卷马尾，多了一份体贴，少了那副眼镜，多了一份温柔。和她以后，能见一面，寒暄几句，就知足了。
第二天，儿子的婚礼上，一对母女吸引了父子俩的目光。老爸瞒着老妈悄悄请了老爸的那个她，儿子瞒着妻子悄悄请了儿子的那个她。
原来，是这样。
恍如隔世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