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素描之4 站立的风景

站立的风景
范国强

今天早晨,又一个我所熟悉的人走了,化作了一缕青烟。天空很晴朗,小区很宁静,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吃晚饭时,我眺望窗外,斜对面是三幢阳光水岸的高层住宅楼,像三把剑的锋正朝着我们这个方向。妻子见我长久不吱声,问我在想什么,我没有回答。她却自言自语起来:我和左莉并没有多少交往,怎么想到她就流了三次眼泪。我身子陡地一震,心里感到了悲哀,此刻我脑海里萦绕着的也是左莉:左莉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走了,她再也不会在这个小区里散步了。
我的思绪奔回到了三十年前。
正是三十年前的这个时候,我刚从江西调到市纪委工作,儿子也刚入学随我转来黄石。当时市委住房紧张,行管处将我安排在调走不久的一位原市委副秘书长的住宅里暂住。这是一层楼的一个四室加一道长走廊的套间,进门第一间面积稍大,似乎是个客厅,我不好意思占这大间,便搬进了第二间。几天后我下班时,发现这第一间里也搬进了人。一个齐耳短发的女同志从房间里出来笑着和我打招呼。一番自我介绍后,我知道了她叫左莉,当时是市委政研室政宣科科长。可能是因为办公楼正在维修抑或太拥挤,政宣科也临时迁到了这里办公。同时认识的还有政宣科副科长贾少华和科员陈敬华,这两位后来分别担任了市民政局长和市教育局副书记。
我们就这样成了邻居。左莉他们三个人都住市内,一般中午都不回家。一天中午我正在用脸盆洗衣,左莉看到后戏谑地笑我“又当爹又当妈”。不想我七岁的儿子范毅在旁边听见了,他气鼓鼓地把我扯到房间里,一本正经地对我说:“这个阿姨说得不对,当爹是么意思?当妈更不对。爹是爹爹,他在武汉。妈是女的,是女字旁,男人怎么会是妈妈?应该是又当爸爸又当爷爷,爸爸是父字头,爸爸就是父亲。等到我当爸爸了,爸爸就当爷爷了。”看到儿子的一副认真样子,我忍俊不禁。后来我把儿子这番话学给左莉听,她也情不自禁地大笑了起来,她笑时昂着头的那副洒脱样子,我至今还清楚的记得。
左莉可以说是我调黄石后认识最早的在市委机关工作的女同志之一,后来我们虽在一栋大楼办公,却并没有成为同事。上个世纪的九十年代初期,我差一点就成了和她同一个系统的人。市委政研室历来有个好传统,同志之间关系非常亲密。那些年每年吃年饭,政研室都要将调出去的同志请回来吃个团年饭,谈谈工作,叙叙旧情,这种传统我一直很羡慕也很欣赏。所以,当市委组织部长褚玲找我谈话,说组织上拟调我去政研室任副主任时,我是非常愿意并高兴的。只可惜因情况有变未能去成。我想,如果真的那时去了政研室,我和左莉之间肯定会多些工作联系,我也有机会向她多学些东西的。
虽然没能与左莉共事,但我们毕竟在一栋大楼里办公,低头不见抬头见,见面说句话打个招呼是常有的。因为有了曾是邻居的这层关系,我们说话就很随和。她见面随口问我的一句话常是“还好吧?”我理解这既是问我工作,也问我生活,她是一个说话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的人。有时在人前,她也会有意无意地冒出一句:“国强很勤奋”,她自然是看过我发表的一些文章,我视为这是她对我的赞扬。有时我们偶尔见面也谈事谈人,她并不是显得特别小心谨慎,说一些言不由衷的话搪塞,而是说长论短鞭辟入里,客观中肯实事求是。当然也并非随意褒贬,而是夫不言,言必有中。她的一番与人为善之心,是完全可以亮之于大庭广众之下的。
虽然我没有和左莉在一起工作过,但她在岗位上的情况我却是多少有所了解的。这三十年来,许多她的部下她的同仁和她的朋友常常对我说到关于她的消息。她在担任了一段时间市委政研室主任以后,先是下派到市科技局任局长,后又到市人大任了两届副主任。虽然是市一级的领导了,见面仍然如昨,随和平易,没有架子,从不摆谱。她给人的印象是:为人很正直,看事很敏锐,做事很干练,待人很真诚。我想,这二十个字正如她平时素面朝天不施脂粉的穿着打扮一样,是一点没有夸张成分的。
左莉是知道她自己患了不治之症的,她在留给我们的《风景,在行走的路上》(左莉风景摄影作品集)的自序里这样写到:“当命运给出生命的时限后,对大自然和生命的眷恋转换成了对摄影的更加挚爱。在还能行走的前两年,先后和老伴、朋友去了一些久已想往的地方,一次又一次地按下快门……”。从她的这本摄影集子我方了解到她退休后的生活,也即她患病后的生活。左莉是何等大澈大悟之人,她知道了她的大限将至,却丝毫没有恐惧悲哀。她是那么地留恋生命,抓住还能行走的宝贵时光与死神赛跑。她把余下的时光寄托于摄影镜头,把对大自然、对祖国、对生命、对生活的热爱与眷恋,都凝固成了在行走的路上的一幅幅美丽的风景,作为对世人、对亲人、对后人、对朋友的永恒纪念。而她本人,也俨然成为了我们面前的一道永远鲜活、永恒站立的风景。
2017420日深夜匆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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