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他又沉沉睡去 。这次睡得那么踏实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艳阳高照 。窗外的树上已经有些绿芽 。世间万物都在苏醒 。他也渴望再生 。他肚子很饿 。他很想吃东西 。事实上人绝食后一旦喝了点水或吃了点东西 。绝食的决心就会瞬间丧失！
他看到她仍然坐在床前 。静静的等待他醒来 。他内心很感激她 。已经把她看做知己了 。
‘您醒了？今天看起来精神好多了 。到明天晚上精神就会更好了 。从容就义方不失英雄本色’ 。她扶他起床 。帮他穿鞋、洗漱 。毫不嫌弃他身上的怪味道 。他以为她只是满人派来的小侍婢 。他恨满人但是很感激她 。
他不拒绝她喂食 。早餐吃的米粥加了点猪肉 。调了味 。他感觉这是他吃过的最好的美食 。但是他没有吃饱 。感觉意犹未尽 。他开始小心简单地回答她的一些话语 。中午是小米鹿肉粥 。分量很少 。晚餐也还是粥 。而且份量更少 。傍晚来了另外几个侍婢打扫房间 。更换被褥 。不由分说帮他洗澡更衣 。
也许是白天睡太多 。也许是他意识到要发生什么 。这一夜他并没有睡好 。还做了许多噩梦 。早晨他睡意正沉时听见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叫他 。
“洪先生 。洪先生 。起床了” 。多少年都没有人这样叫他了 。这声音是那么的亲切 。仿佛把他带回到了年少的从前 。
看到的还是她 。不过她显得更加美艳动人 。她还像头一天那样扶他起床 。帮他洗漱 。然后喂他吃早饭 。早饭还是粥啊 。他这时候期望有点别的东西吃 。或者是京城风味的面 。或者是福建老家的芋饺、或者是云吞？虽然他没有一丝一毫的表现 。但他逃不过她的眼睛 。她知道他不再想死了 。他现在要的只是足够的尊严和时机 。还有临门一脚 。
这一天他们讲了很多话 。既谈古也论今 。她博学多才、善解人意和美貌动人深深打动了他 。他已经开始幻想她就是降清后他的第一个夫人了 。
‘请问你为何改口称我为先生’？他终于主动开口问话 。
她等的就是这句话 。好久 。她低声说道：‘我觉得这样更适合您现在的身份 。您没归顺我大清 。但我大清朝野上下个个敬重您的才干和人品’ 。她缓了缓犹豫了一下 。继续说‘昨天南边传来消息 。大明皇帝已经撤销了您的封号和官职 。您如今也不是明朝的官员了 。所以我觉得称您为先生最好’ 。
他转过身面对墙壁久久无语 。任泪水流淌 。他想过无数遍 。如果他没有被俘而是逃回了北京 。可能他死了都不知多少次了 。他被俘这段时间消息是闭塞的 。他也不知道皇帝是否还好 。清军是否继续向南进攻 。他甚至不敢奢望他的家人都还活着 。突然 。他心理对皇帝产生了巨大失望 。对那些不听指挥的将军特别是那个‘促战’兵部尚书更是恨之入骨 。派我领兵打仗还要派个什么人来促战 。根本不知战事有多凶险 。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残阳如血 。像极了战士的血染啊 。阴曹地府还能看到日出日落吗？死期马上就要到了 。他并不害怕 。但他想知道他的家人如何 。如果他们都被崇祯杀了 。而他也毒发而死 。他这一脉就彻底完了 。他们都是孤魂野鬼无人祭奠 。
‘不知他们都还活着不？’他自言自语道 。
她知道临门一脚的机会来了 。‘洪先生 。我朝皇帝惜才如命 。礼贤下士 。你刚被俘之时 。就派人到南朝去寻找您的家人 。如今探马回报 。您令尊、兄弟、子侄均先您而逝 。做了刀下之冤魂了’ 。
他悲从胸来 。却哭不出来 。他相信这是真的 。明朝皇帝都喜欢搞连坐 。杀功臣 。诛九族 。最薄情寡恩的就是皇帝了 。
‘如今您洪氏一脉就只剩下您一人了 。您难道不想留下血脉 。让冤魂有人祭拜 。让香火有人继承吗？家人因您罹难 。香火因您断绝 。先生天天讲忠孝道德 。您现在才是真正的不忠不孝啊！’
‘我是不孝 。但没有不忠’他无力的争辩道 。
‘您忠在哪里？您兵败被俘本就不忠 。再说明朝已经把您除名了 。您就是现在死了也不算尽忠 。现在 。新皇就在眼前你不肯归顺 。就连尽忠的对象都没有 。再说成者王侯败者寇 。又说良禽择木 。贤臣择主 。古往今来 。有多少人因改投明主而名垂青史！又有谁会嘲笑开国功臣呢？’
她继续道：‘实言相告 。我本是大清皇帝庄妃 。因皇帝爱惜不肯杀您 。您又不肯降 。日夜为此苦恼 。我也敬重您 。也不忍看您受苦 。所以自荐乔装来服侍您 。找机会化解您心中的疑虑 。我敢与您单独相处三天两夜 。就是相信您是个正人君子 。皇帝能放心这三天两夜也是对您人品的绝对信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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