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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五老:一排左起为顾颉刚、王伯祥;二排左起为叶圣陶、章元善、俞平伯 。
1954年,顾颉刚由上海来到北京,很快和当时历史所的实际负责人尹达有了矛盾,一直闷闷不乐 。作为学者,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虽然他不敢拍案而起,但他的痛苦却在日记中流露出来 。1952年4月2日的日记中有这样的记载:“作《东向与南向》,久不作文矣,今乃得闲作得一篇,大非易事!”(顾灏《顾颉刚年谱》346页,中国社会科学版)可见当时顾颉刚的心态 。1952年7月,顾颉刚参加了上海高校的思想改造运动和三反运动 。对这些运动的真实感受,他在日记中说:“此次学习,可怕者三:天正热,不堪炎热,一也 。*** 太甚,使予接连不得安眠,二也 。开会太多,无写作自我批判的时间,三也 。”(同上,347页)顾颉刚本是著名学者,但在50年代初期,他就处在这样一种恐惧中 。他虽然尽量表态,尽可能按新时代的要求来批判自己,但在内心深处,他还是难认同的 。他在一封信中说:
“本年三反、五反、思想改造三种运动,刚无不参预,而皆未真有所会悟 。所以然者,每一运动皆过于紧张迫促,无从容思考之余地 。刚以前作《〈古史辨〉自序》,是任北大助教6年,慢慢读、慢慢想而得到的 。因为有些内容,所以发生了廿余年的影响 。今马列主义之精深博大,超过我《古史辨》工作何限,而工作同志要人一下就搞通,以刚之愚,实不知其为 。……若不经渐悟之阶段而要人顿悟,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此实欺人之语耳 。”(同上347页)
顾颉刚在50年代的表现,其实只是外在的,在内心里,他也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是不得已而为之 。这可以从他和童书业与杨向奎之间的一件事情看出 。
童书业原是一个没有学历的人,曾在浙江图书馆做校对员,但童书业喜好读书研究 。1934年,他写了一篇评顾颉刚《尚书研究讲义》的短文,发表在《浙江图书馆馆刊》上,并寄了一份给顾颉刚,后顾颉刚因省亲到杭州去,便去找他 。第二年又邀请他到禹贡学会给自己当助手,从此开始了自己的研究工作,并且做出了很大成绩 。而杨向奎是北大历史系的学生,曾帮助顾颉刚查《道藏》,并续完顾颉刚的《中国上古史讲义》,这部分文章,曾被顾颉刚收入《古史辨》第7册中 。可以说,顾颉刚对杨向奎和童书业均有知遇之恩 。然而1952年童书业在《文史哲》上发表《古文辨派的阶级本质》,杨向奎发表《古史辨派的学术思想批判》;对此二文,顾颉刚在日记中说“均给予无情之打击”(同上,346页) 。
但顾颉刚对童书业和杨向奎的做法并未责怪 。1954年王树民对童杨二文表示“窃未敢以之为然” 。对此顾颉刚的看法是:
“此是渠等应付思想改造时之自我批判耳 。以彼辈与《古史辨》之关系太深,故不得不做过情之打击 。苟我之学术工作已不足存于今之世,胡近来二君又为《文史哲》向我索稿乎?故其为否定之批判,是可以原谅者也 。”(同上352页)
既然顾颉刚可以这样看待学生对自己的批判,那么同样道理,他对胡适的批判不也是出于同样的心理吗?正是由于自己有这样的心理,才能理解学生的心理,当时胡适留在大陆的朋友很少不写文章批判他的,大概也都有同样的心理 。《胡适之先生年谱长编初稿》中只有两处提到顾颉刚,都是叙旧时提起,可见对他当年的批判,胡适根本也未放在心上 。
整个50年代,顾颉刚基本没有什么好心情 。他在日记中说:“到京8年,历史所如此不能相容,而现在制度下又无法转职,苦闷已极 。”(同上370页)到了“文革”,顾颉刚作为反动学术权威,戴高帽,受批判,每天到历史所劳动,一直持续到70年代初才得以解脱,和他同时代的学者比较起来,顾颉刚的后半生基本还在做学术工作,终是幸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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