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稿|25岁开始做卫星,我把手机摄像头送上了太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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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文|人间像素 , 作者|李甾 , 编辑|小花 , 版式|Alice
离开地球 , 是什么样一种体验?
答案很少有人知道 , 因为世界上只有极少数人曾经飞离海拔 100 公里的卡门线 , 抵达太空 。
普通人大多不理解为什么要离开地球——但 12 亿网民每天打开微信 , 看到的是人类探索外太空的第一项成果:一张地球滚圆的照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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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张微信登录页面的素材是一幅名为《蓝色弹珠》的地球摄影作品 , 拍摄于1972年12月7日 , 阿波罗17号运行至距离地球45000公里处 , 当时太空船正背向太阳 , 宇航员拍下了一张清晰的地球照片 。
2017 年9月 , 微信登录页面的上的地球悄悄变了模样 , 换成了“风云四号”拍摄的高清东半球云图 , 人们看到的画面从非洲大陆变成了华夏大地的河山风貌 。
风云四号卫星由中国航天科技集团公司八院抓总研制 , 它的交付标志着我国静止轨道气象卫星观测系统实现了更新换代 , 对于保证我国静止气象观测业务的连续、可靠和稳定运行 , 提高我国航天事业和气象事业的国际地位和影响力具有重大意义 。
太空探索永无止境虽然微信登录页面上“风云四号”拍下的云图只展示了四天 , 但中国自主研发的人造卫星不断有新的突破 。4 月24 日是第七个中国航天日 , 我们记录下三位民用航天人的故事 , 在大宇航时代 , 他们的现在与未来 , 都是星辰大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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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种一号”成功发射」
北京时间 2021 年 12 月 17 日 , “华羿一号”火箭升空 。这个由陕西省第一家商业火箭公司研发的亚轨道火箭上 , 搭载了“灵巧号”实验卫星和“火种一号”空间生物载荷装置 , 后者装有用于科研的小鼠干细胞 。
发射几天后 , “火种一号”背后的公司——火箭派的创始人程巍在朋友圈里开玩笑说 , “前几天打上天的是细胞 , 以后我要升级 , 把大闸蟹 , 生蚝 , 陕北 , 皮皮虾……都打上天 。这样以后载人航天的时候 , 天上才能好吃好喝 。”
生物载荷是目前商业航天最具备发展前景和可操作性的应用领域 。根据麦肯锡全球研究所调查 , 国际空间站上目前完成的超 3000 项试验业务中 , 生物医药领域占比高达 60% 以上 。
这一领域不但试验数量多 , 而且从基础研究就做到了规模化的商业应用 。国际生物制药巨头默沙东、礼来、安静、阿斯利康等均利用太空平台进行商业研发 , 一批初创生物高技术企业也加入进来 , 在生物芯片(类器官)、人造器官(如人造角膜、人造血)、蛋白研究(抗体、酶、结晶等)、免疫细胞、癌症治疗、疾病模型等领域形成了活跃产业 。
而这只是商业航天探索的其中一个方向 。
2015 年 , 商业航天的政策放开 。国务院 60 号文提出 , 鼓励民间资本参与国家民用空间基础设施建设 。过去五年来 , 国内活跃的商业航天企业数量已经超过 300 家 。
他们跃跃欲试 , 正在为未来的大宇航时代做准备 。
省钱做卫星 , 让更多科研项目“上天”政策开放那天 , 杨峰和他几个关注航天的朋友第一时间聊了起来 。他们一直以来不断讨论、准备、打算做的事情 , 终于到时候了 。
自从伊隆 · 马斯克的  SpaceX 在 2008 年成功发射了世界上第一枚由私人投资的火箭猎鹰 1 号 , 杨峰的心就动了 。中国的 SpaceX 什么时候出现?会长成什么样?我们可以做什么?
这些私下的、自发的讨论真正开始是在 2011 年 。当时 , 杨峰正在经营一家自己几年前创办的软件公司 , 公司的业务是给国有航天的一些单位做地面测试提供支持 。(由于航天科研的保密性质 , 它们和互联网是隔绝的 , 因此大量的设备需要手动输出数据)但这项服务在航天领域中 , 属于边边角角 。杨峰的愿望很朴素:“我希望自己的公司是一个能为社会创造价值的公司 , 是一家大公司 。”
于是 , 他和几位航天圈内的朋友开始形成一个小组 , 他们会定期开会 , 交流各自看到的商业航天进展 。讨论往往围绕一个问题展开:如果中国开放商业航天 , 可以做一家什么样的公司?这个公司应该怎么干?
初步的想法是自己发射卫星 。
世界上第一颗卫星升空在 1957 年 , 苏联的拜科努尔航天中心向太空发射了第一颗人造卫星“斯普特尼克 1 号” 。但这颗卫星基本上什么也做不了 , 它重达 83.5 公斤 , 光是维持自身在太空的正常运行就已经到了重量极限——接下来的几年 , 其他国家发射的卫星虽然形状材料不同 , 但共同点就是重而昂贵 。
到了 2014 年 , 民营航天公司 Planet Labs 设计的卫星已经只有 4 公斤重 , 主机尺寸 10×10×30 厘米 , 看上去只有一个面包的大小 。2018 年美国加州大火的时候 , Planet Labs 运营的卫星群就凭借数量的优势 , 对火灾发生地区进行了更高频率的观测 , 帮助协调了救灾 。
听说杨峰和几个朋友要干小卫星——那时候 , 他们还没想好卫星发射上空之后能做什么——很快就有科研人员跑来找他们 , “如果你们要搞的话 , 到时候能帮我们的项目做实验吗?”
中国的航天资源稀缺 , 有大量的科学家排着队想在太空做实验 , 但没有机会 。这家公司后来的首席技术官 , 杨峰的好友任维佳曾在中科院工作 , 先后参与了从神舟三号到神舟八号6艘飞船 , 天宫一号、天宫二号两个空间实验室以及空间站等任务 。任维佳见过大量的项目因为没有上天的机会而搁置 。他们决定 , 自己的卫星可以为“国家队”暂时照顾不到的科研项目提供服务 。
2016 年 , 天仪研究院正式成立 。在取名上 , 杨峰也发挥了一点小心思 。“研究院”听起来不像商业公司 , 这对一家初创团队来说有不小帮助 。没多久 , 天仪就发射了中国第一颗由民营企业研发的卫星“潇湘一号” 。
为了节约成本 , 他们用工业级的材料替代军工级材料 , 比如把汽车货架应用到卫星上 。这条路不好走 , 因为一开始没人干过 , 要如何保证不出问题还能把卫星送上天 , 杨峰和他的团队花了无数的日夜测试、迭代和升级 。
NASA 前工程师 Pete Klupar曾经感慨 , “黑莓手机都比微型卫星功能多 , 拥有更好的传感器和处理器 。”过去十年 , 能让卫星成本降低的一大原因是消费电子产业的发展 。某些低成本的卫星甚至会使用改造过的手机主板 。
天仪没有使用改造过的手机主板 , 倒是把手机摄像头“绑”上了卫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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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仪卫星搭载 1 亿像素相机拍摄的“地球”」
“航天级摄像头很贵 , 几十万一个 , 我们觉得这玩意跟手机摄像头没有区别 , 后者几乎不要钱 。”杨峰说 , 两年前 , 他们刚好需要一个摄像头在卫星上拍摄卫星机构的表现 , 就促成了和小米的合作 。
2019 年 , 小米手机的一枚摄像头通过天仪研究院发射的卫星来到太空 , 用一亿像素拍摄地球 , 这成了一次不错的市场宣传 。
但为什么要用一亿像素拍摄地球?小米公司想要借此表达手机像素从 9000 万到 1 亿的区别 , 天仪则希望更广大的消费类用户参与定义商业航天 。
这就和计算机、照相机一样:性能上当然是台式计算机和单反相机独占鳌头 , 但是信息时代的开启却来自于大量廉价、普及、轻便的个人终端应用 。商业小卫星就像快速发展的手机技术一样 , 适合于更广泛的市场需求 , 成本越来越低、性能还越来越好 。
截至目前 , 天仪研究院已经为中科院、航天科技集团、清华大学、厦门大学等几十家科研院所、大学和企业提供了短周期、低成本的小卫星研制和数据应用解决方案 , 一颗卫星的造价可压缩到 100 - 300 万元人民币 。
利用天仪卫星完成的科研成果 , 已经两次登上国际顶级科学期刊 Nature 杂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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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华空间项目“极光计划”对蟹状星云进行观测的艺术表现图登上《自然·天文》杂志封面 / 天仪研究院设计供图」
成立六年 , 天仪累计发射了 25 颗卫星 , 完成了 14 次太空任务 。
杨峰说 , 他的内心磨得很平 。对他而言 , 从事航天领域从来不是一件需要每天激动的事——“我的理想是让卫星像用电一样方便 。最困难的时候永远是在未来 。”
天仪研究院主攻的另一个方向是拥有合成孔径雷达的遥感卫星 。普通光学卫星的“眼睛”会被云层阻挡 , 而遥感卫星不受天气影响 , 在灾害事件——比如地震、山体滑坡、洪涝、乃至战争发生的时候 , 能够第一时间获取地面图像 。
2020 年 , 天仪发射了第一颗国产商业合成孔径雷达卫星海丝一号 , 填补了中国商业 SAR 遥感卫星的空白 。今年 2 月 , 海丝一号拍下了俄乌战区的照片 , 并第一时间传回了人类创造的最大飞机“安-225“大型运输机损毁的情况 。
发射这个环节只是卫星整个生命周期的第 51 步——升上太空之后 , 开始为地面上的人提供服务 , 卫星的使命才刚刚开始 。
截至 2022 年 4 月 , 海丝一号卫星已在轨稳定服务超 16 个月 , 获取影像数万景 , 多次参与国家级任务 , 并为应急管理部国家减灾中心、自然资源部国土卫星遥感应用中心 , 包括联合国等相关机构多次获取灾后的第一批卫星影像 。包括 2021 年山西暴雨期间 , 海丝一号卫星在 6 小时内完成应急服务响应流程 , 获取了山西祁县、清徐县灾后第一批卫星影像;2022 年汤加海底火山地震期间 , 海丝一号卫星也充分展示出了SAR卫星全天时、全天候的强大对地成像能力 , 应急拍摄汤加火山灾后的影像 。
让火箭像航班一样频繁发射投稿|25岁开始做卫星,我把手机摄像头送上了太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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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沃利·冯克搭乘蓝色起源航天器进入太空并安全返回」
2021 年 7 月 20日 , 亚马逊公司创始人杰夫·贝索斯搭乘其太空探索公司蓝色起源(Blue Origin)航天器 , 成功进入太空并安全返回 。
飞船上一共有四个人 , 除了贝索斯和他的弟弟马克·贝索斯、还有 82 岁的前宇航训练生沃利·冯克(Wally Funk)——她作为“荣誉乘客”受邀登船 , 冯克在 1960 年代曾接受过宇航员培训 , 但因当时美国政府、军方和太空总署对女性成为太空人态度保留 , 冯克最后没能进入太空 。和她一起接受培训的女性最后都没能进入太空 。
还有一位付费的乘客 。荷兰的学生奥利弗·戴曼 , 他的父亲是一家私募股权公司的创始人与CEO , 蓝色起源没有透露这张太空船票的价格 。而这张船票 , 也意味着真正的“太空旅游”出现了 。
那天 , 火箭派的创始人程巍和中国空间科学学会理事长吴季 , 星河动力创始人刘百奇做了场直播 , 专门聊贝索斯这次的发射 。程巍说 , 在贝索斯打开舱门出来的那一瞬间 , “确实觉得我们见证了历史 。”
“如果 82 岁的老奶奶都能去 , 说明咱们也都可以 。”程巍说 。
对于上太空这回事 , 程巍从小就有一种奇怪的信念感 , 觉得自己冥冥之中可以做宇航员 。
和很多有过这一模糊想法的人的区别 , 是程巍真的在往这个方向前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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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箭派办公室里的乐高火星模型」
进入航天领域之前 , 程巍完全是个外行 。在国外留学时期 , 程巍和朋友合伙创办了一家游戏公司做网游私服 。这家公司后来转型游戏代理 , 其中最有名的是《穿越火线》 。
到了某个阶段 , 他决定卖掉公司 , 获得了第一桶金 。程巍又开始做投资人 。程巍承认 , 自己可能并不是一个好投资人 , 但对那个阶段的他来说 , 做投资既能看到更多的东西 , 同时又能一边寻找新的人生方向 。也是在那段时间 , 他对能源、生物医药等领域的深入了解 , 少年时期的太空梦又开始生长 。
为了这个梦想 , 他开始学习飞行、潜水 , 开始挑战珠峰 。他发现 , 年龄不是成为一名宇航员的限制 。他们一般要经过长时间的训练 , 往往从经验丰富的飞行员中挑战 。“所以我是有机会的 。”
当你问他 , 每次潜到更深的海底 , 爬到更高的山的时候 , 你会觉得离太空更近了吗?他说 , 每次探索地球一处新的角落 , 他对太空的好奇就更深 。“因为我依然不知道上太空会是什么感觉 。”
在英语里面 , “Rocket science(火箭科学)”可以用来形容一件事非常复杂、困难重重 。这正符合真实的火箭研发——它是一项巨大的系统工程 , 涉及结构、电力电子、精密制造、能源化工等多个领域 。
全世界范围内 , 真正能发射火箭的国家不足十个 , 更不论商业公司 。但程巍打算挑战这个任务 。
由于造火箭是一个投入更大、更难的事 , 程巍并非在政策开放的第一时间进入航天领域 。在观察了初期一些公司的资本注入、发展情况后 , 他决定真正开始做自己的火箭公司 。
火箭派成立之初 , 程巍就找到中国空间生命科学的泰斗庄逢源院士担任联合创始人 。公司的运载火箭研发团队全部来自航天员所 。不同于传统航天业先造火箭 , 再考虑带什么上天(载荷)的思路 , 民营的火箭派一开始就从生命科学的科研需求出发 , “以需求定义载荷” 。
“航天商业化现在不是哪一项工作做不到 , 比如螺丝没拧紧 , 而是每一块都需要提升 , 每一处成本都需要下降 , 可靠性需要保障 。我们要攻破的是一个系统 , 一套完整的解决方案 。”
程巍说 , 火箭派的使命是让生物载荷的火箭能够实现“航班化” , 像飞机一样日常将火箭发射升空 。
2022 年 , 火箭派计划完成六次以上空间试验发射任务 , 2023 年 , 火箭派计划国内首发星箭一体化液氧甲烷火箭“达尔文二号” 。
“现在的痛苦不算什么 , 要站在更高的地方看到更多”据说蓝箭航天 2015 年刚成立时 , 创始人张昌武去见投资人 , 被问到最多的 3 个问题是——火箭能不能造出来?国家让不让发射?发射场能不能用?
蓝箭航天是国家开放民营航天后最早一批成立的公司 , 也是国内第一家取得全部准入资质的民营运载火箭企业 。等到蓝箭航天终于取得保密资质 , 可以申请火箭发射许可 , 公司已经成立第三年 。
2018 年 10 月 , “朱雀一号”首飞 , 发射后飞行正常 , 一二级工作正常 , 整流罩分离正常 , 但三级出现异常 , 所搭载卫星未能入轨 。
失败和阻力是司空见惯的 。行业兴起之初 , 细到一个申请材料里面的型号名、经费来源、主管单位仍然是针对国家体系设计的 。要在这样的情况下从零创办一家企业 , 颠覆一个传统的行业 , 每一家公司和参与其中的人 , 都使出了全力 。
有时候 , 困难会以琐碎的面貌出现 。刚从北京搬回长沙的时候 , 天仪研究院请来了北京一个更熟悉实验室构造的团队来改造办公楼——据说这里的上一任租户是御泥坊 。打算造卫星的公司就这么安顿下来 。但南方的气候潮湿 , 从北京来的施工队完全不适应 , 工期拖长了大半个月 。
看综艺节目《脱口秀大会》的时候 , 有一个前教培机构英语老师的段子让杨峰很有共鸣 。“很难见到一个人 , 既没有事业、没有钱的同时 , 还没有时间 。”自从开始创业做卫星 , 杨峰经常忙到没时间陪伴家人 。每一次他觉得焦虑痛苦的时候 , 就会想一想马斯克当年遇到的 , “现在的痛苦就不算什么 。”
尽管“朱雀二号"的发射还没有明确的时间表 , 但张昌武很有信心 。他在去年接受媒体采访时曾放出豪言:“应该说 , 在世界航天未来两年的发展中 , 非常重磅的一次发射就是朱雀二号的发射” 。
而就在不久前 , 天仪的第二颗 SAR 卫星“巢湖一号”也上天了 , 这标志着天仪在国内率先实现国产 SAR 卫星批产组网和在轨商业化运营 。
“很多人问我 , 你们搞卫星这么高大上的行业 , 怎么实验室和办公室还是那么简陋 。”杨峰在最近的视频号里与粉丝们探讨“创业里子重要还是面子重要”这个问题 , 虽然杨峰没有给出明确的回答 , 但是随着天仪的卫星一个个上天 , 技术一次次取得突破 , 答案显而易见——
路漫漫其修远兮 , 商业航天人的每一分钱都花在刀刃上 。“都花在卫星上 。”
【投稿|25岁开始做卫星,我把手机摄像头送上了太空】对商业航天人来说 , 航天的魅力不言自明 。比起那些过去工作了一辈子才看到一次空间站上线的老航天人 , 未来他们会不止一次收获自己所付出的:站在更高的地方看到更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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