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关的白杨树(家乡十记之六)
中学时，读矛盾先生的巜白杨礼赞》感到太含蓄，老师讲一排排的白杨树引喻着西北抗日的战士，总读不大懂，但很自豪，因为在我的家乡阳关，也长满了白杨树。我们自小就是伴着白杨树长大的，白杨树是我们的好伙伴，还是我们的衣食父母，生活收入的来源。说起白杨树，我们阳关人有一肚子的情感和说头。
盛 夏，当你乘车从戈壁一下大坡，进入阳关盆地绿洲，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绿葱葱的一片白杨树，满眼的翠绿向你扑将了过来。公路边两排合围粗细，高大、整齐的白杨树，根部用石灰刷成了白色，整齐地像两排廊柱，唰唰从车窗边闪过，高大的树梢枝条向上撑开，在公路的上空搭在了一起，遮住了骄阳，车像是从树丛中挤出了一条缝在穿行。立马让人摆脱了戈壁上的干燥炎热，喉咙里多了一丝舒畅的湿润。树阴下人和车与树比起来都显得很微小，你会真切地感觉到，到了阳关，白杨树才是这里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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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路边的白杨树 阳关的白杨树首先是多，在田间地头，房前屋后，道路两侧，水渠两边，沟沿沙滩，处处都栽着白杨树。有土生的品种大白杨，其树冠巨大，枝丫横生，一棵大树能占半亩多地，防风最好。上世记五，六十年代引进了青白杨，其树干颀长挺拔，很少枝杈，树叶大而圆，树冠的枝条拢在一起，不占地，成材好，最适宜成排栽种。后来又引进了新疆杨，二白杨，抗虫抗旱很好，广有栽种。但最多的还要数青白杨树了，它们也是我们最喜爱的白杨树，在阳关如果不加说明，人们说到白杨树，指得就是青白杨树。
青白杨树能长到二十米高，一人合围抱不住。长成材的树，主干又光又直，很少有旁枝斜杈，非常干净利落。根部一两米树皮有些粗糙，再往上就很细腻了，白中透青的树皮，青翠透人，充满了生长的活力，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树香。
农村的孩子性子野，胆子也大， 八、九岁时，我们就开始爬树，用斧子芟树秧。上白杨树根段最难，树干粗，抱不住，又没有枝丫抓手，踩脚，只能用手紧扣树皮，腿脚拼命夹紧树干，手脚并用拼尽全力向上窜，争取手能够着一个芟树留下的干枝，然后用尽全力把身体一点一点往上拉，手扣紧树干，脸贴在树皮上，胸腹收紧，最终把脚登到手攀抓过的树桩上，才算纵上了一节，才能搂着树喘一口气。这时已经大汗淋漓，全身虚脱一般，心脏嘣嘣乱跳的厉害，自己都能听得到。经常脸上，手背，腿脚都挂出血口子。
这样一节一节往上爬，爬到了树半中腰，树干细了，丫杈斜枝也多了，有了抓手的东西，也有了踩脚的地方，再往上爬就轻松多了。可以左手搂着树干，腾出右手，拨出插在腰间的斧子，从下向上芟起树秧，每芟完一层，往上爬一层，一直爬到十几米高。
这时就是比试胆量的时候了，怀中搂着的树干只有茶杯粗细，树梢随风摇摆不定，像似在荡秋千，树枝也更嫩脆， 胆子小点的只能停下了。只有胆大包天的，敢爬到最高处，这时从上向下看一览无余，地上的人和物都变得很矮小，若再有一丝凉风吹过，那逍遥自在，得意舒畅自不必说。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把粗大的树秧砍下来，那才是目的所在。
如果是一排挨着的树，一路芟着树秧，爬到了最高处，并不着急下来。先看好相邻的树，再用力摇闪抱着的树，使两树靠近，用力抱住两棵树，身体慢慢地从原先的树上移到新抓住的树上，这个过程叫换树。用这种办法，可以把一摆树的树秧都芟下来，事半功倍，但这需要胆量和技巧，有人就从闪着的树上摔下来过。
树上芟下的树秧有许多用处，剁树栽子种树，搭棚，嫩叶喂羊，干了做烧柴，在那个物资匮乏的时代，没有一点浪费多余。
白杨树遮风挡沙，护田养家，也是阳关人重要的经济来源。在我十一二岁时，生产队给每家分了自留树，可自行砍伐，每当家中修房时，就砍伐几根，剥了树皮又光又直，当做梁檩椽柱，十分漂亮。干杨木，打成板子，做成门窗家具，没有结巴，细实耐用。新盖的房屋全部的杨木构架，全部的杨木桌椅板凳，面箱衣柜，淡淡的木香溢散出来，绝没有现在担心新房有污染的问题。
后来包产到户，每家都分到了许多株白杨树，每年各家砍伐一些卖了贴补家用，轮到娶媳妇，修房子用钱时便多伐几棵变现钱。记得我上中学时，父亲每年都卖几棵树供我上学。当然，树能卖出去，树种得就更多了。
春天家家户户找各处空地忙着栽树。父亲爱种树，每年春天都砍许多树栽子(家乡把树枝从大树上砍下来，剁成一米多长，叫做树栽子)，树栽子剁好后，先不急于栽种，用湿沙土把根部埋起来，养上二十多天，然后再挖坑栽种，才肯活。父亲栽得树成活率都在七八成以上。有些人也在深秋栽树，冬天泡上水，等春天发芽，这叫栽冬树。
房前屋后的白杨树，人们很少砍伐，用来挡风遮阳，我家西墙靠近一条水渠，长满高大的白杨树，每到夏天，枝叶繁茂的白杨树像一堵绿墙，遮住西照的太阳，房子中阴凉舒服极了，睡午觉还要盖个毯子。到了冬天树叶落尽又不挡阳光。
离开家乡二十多年了，每年清明时节回到家乡，看到老庄子前后父亲、兄长当年栽下的树栽子，已长成了高大的白杨树，在春风里抽吐着嫩芽细叶，每每看着这些白杨树就感觉它们像我的父母一样，庇护着我们；又像我的兄长，激励着我们；还像我的伙伴，陪伴着我们。白杨树真是上天赐于阳关人民的宝物啊！
【阳关的白杨树(家乡十记之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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