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鬼子来了
在太行山最南端的一个小村庄叫碾槽凹,座落在山头上,有百户人家居住。现在是深秋的一个夜晚,大人小孩都沉睡在甜蜜的梦乡里,在村东边的一座四合院里,西屋的媳妇在麻利地煮着饭菜,她看着熟睡的小女躺在她爹的胳膊上睡得正香,她实在不忍心叫醒她爹起来吃饭,但看看已经四更多的天,五更就要出门下山去赶会,就轻轻地推了推她爹的胳膊,“她爹她爹快起来先吃饭。”
小女孩叫荣儿,翻了个身又睡了。她爹慢慢睁开了眼说,“就不能让俺好好睡一觉?”荣的娘说:“你不下山就睡吧(下山就是下河南)。”荣的爹说:“还是去吧,咱得多跑几躺卖点煤钱,今年才能过个好年。”说着话她娘把饭菜递过去,她爹接过看了一眼,“啊!又是净小米饭,多浪费。”“吃吧,走一天的路不吃好能行。”她娘一边说一边往口袋里装干粮。锅里还有一铲子饭她爹说,“俺不吃了,给荣儿吃”。荣儿今年虚岁四岁,被爹叫起来,荣儿睁开眼睛一看到锅里的饭就高兴地拍手,光着小屁股就吃起来了。她爹和荣儿说:“俺走了,下午就回来了,爹回来给你买好吃的。”说着挑起担煤准备走,这时外边的二弟开始叫了,“大哥快走吧,鸡都快叫了。”“噢!走了。”
【我的母亲|我的母亲 1-3章】她爹走了,屋里又恢复了平静,“荣儿,俺们再睡会吧。”躺在炕上,她娘怎么也没有睡意,她看着眼前的三个孩子,大女儿桃子已经十二岁,大儿子小红也有十岁,荣儿四岁,小儿子柱子活着的话也有七岁了。夫妻俩同岁,都三十一岁,丈夫顾家爱孩子,这使得她娘越想越高兴。
暖暖的阳光照在西屋的窗台上,堂屋的媳妇坐在门前纳鞋底 ,她娘端着豆角从屋里出来,随手拿了竹板凳座下来批豆角。这时堂屋媳妇说 :“大嫂,中午吃啥饭?”“吃炉面,她婶你吃啥?”“俺吃酸菜面。”这时院门进来一位后生,嘴里嚷嚷道,“两位婶婶好自在,这新房院太气派了。”边说边进了院里,环视一下院里,“二婶你看这房,二层的楼房六间共三座,还有二间的小屋两座,高墙大院红漆大门,光那门口的大狮子一边一个就吓死个人,还不说这齐整的青砖大瓦房,咱村你们是第一院,真得谢谢你们的公公婆婆。”她娘说:“俺们的家务事你少管。”二婶也说:“快走快走,年青小伙子快干活去吧。”
晌午过后,院里院外一片寂静,桃坐在椅子上学绣花,荣儿还在睡午觉,她娘端着一碗水慢慢喝着,这时听见外边有人喊:“小日本来了,小日本快到咱们村子里了,快跑吧。”这时村长也敲着铜锣在喊:“各家各户快跑了,不要拿东西了,往山里跑啊。”小红也从学校跑回来说:“娘,快跑吧,老师叫俺们赶紧回家和大人一起跑。”她娘这时有些慌了手脚,“怎么办?她爹还没有回来。”这时她二婶也在外边大喊:“快走大嫂。”她娘说:“桃,快背上妹妹同你弟弟跟上你婶先走,俺藏点东西马上去追你们。”桃她们一起往外面跑,街上到处都是人,有人喊着,“这边走这边走,快进山里。”
桃背着妹妹又看着弟弟边跑边回头看看娘来了没有,在拥挤的人群中看到娘追上来,忙喊:“俺们在这儿,在这儿。”娘跑过来接过桃背上的荣儿,边走边说:“她婶啊,忘把黄牛牵出来了,这可咋办?” 她婶说:“大嫂,顾人吧,别顾牛了。”这时迎面过来了老二,她娘忙问:“你大哥呢?”“在后边呢,俺先跑来找你们,俺们刚从山下赶集回来。”说着话她爹也跑着过来了,一看说:“都在,快往前跑吧。”边说边回头看了一下又说,“牛呢?俺的牛呢?”荣的娘说:“急着走忘记牵啦。”“那怎么能行,俺回村牵去。”边说着就边往村里跑。大家都着急喊:“不要去了,不要去了。”但荣的爹还是一溜烟朝着村里跑去。
路上己经三三两两看不到多少人了,她爹径直跑到牛圈,拍拍牛说:“老伙计俺来了,快走吧,俺怎么能忘了你呢,你是俺们家的功臣,但俺要抽你两鞭子快跑,小日本马上就要到了。”但牛还是跑不快,出了村口,过了小树林就进山口了,但还没到小树林鬼子就追过来了,“别跑再跑就开枪了。”边喊边射过来一排子弹,她爹和牛都躺到了地上,黄牛一动不动,她爹左胸和大腿都中枪了,血不停的往外流,心忧着大人小孩,她爹手摸着黄牛心想,“完了完了,桃、红、荣、荣她娘见不着了。”手不停在地上刨,想爬却爬不起来,血一直流一直流。
村里的乡亲们都藏到半山腰的洞里了,听到那边激烈的枪声,有人说:“这是咱们的队伍跟小日本打起来了。”她娘在人群里穿来穿去到处找荣她爹,乡亲们说:“可能藏在外边,也可能在别的洞里。”荣的娘心想但愿如此吧。外边的枪声慢慢停止,这时已快天亮,“俺们再等等,有人通知了再回村。”村长说。
到了半后晌有人来说,“鬼子走了,大家快回家吧。”有人喊不要挤慢慢走。人们互相掺扶着往村里走,快到村口,走在前边的人发现了荣的爹倒在地上,旁边流一大滩血,忙跑过去一摸,人已没气啦,就大声喊道:“有人死了,有人死了。”荣的娘赶紧跑到跟前一看,啊了一声就晕过去了,这时的大娘大婶们有人掐人中有人大喊侄媳妇快醒醒快醒醒,她娘微微睁了下眼,接着爬起来跪到地上捉着她爹的手痛哭起来,孩子们也是痛哭不已,大人、小孩哭成一片。有人说:“快去两人回村找块门板把人抬回去再说吧。”人们来来往往乱成一片。荣的爹静静地躺着,四方大脸一米七多的个头,两个大眼瞪得圆鼓鼓,一脸不舍的表情。她娘哭得死去活来,她二婶把大哥的眼睛给合上,有人拿来了门板把人抬上,大家都跟着往家走,还不断说着可惜了可惜了,刚过而立之年。这小日本太坏了,日他姥姥。
村子里乱七八糟的,牛、羊、鸡、狗被杀得杀,死伤一片,家里箱子、柜子也被翻得翻,粮食基本完了。他二叔在有老人的家里借了口棺材,亲朋好友送来了衣物,她娘挑了几件。
第二天入殓,他二弟说:“哥,你放心吧,到那边找到爹和娘,告诉他们三弟南下跟八路军打小日本去了,哥,俺会替你报仇的,家里的事俺也会替你照顾的。”她娘也说:“孩子们,记住今天的仇,长大一定要报仇。”大伙也喊着小日本滚出中国去,滚出中国去。大伙匆匆地把荣的爹安葬了。
第二章 娃娃亲
今天刚刚下了一阵小雨,雾蒙蒙的天像是一张哭丧的脸,新房院里一片寂静,西屋的荣的娘躺在炕上瞪着眼睛不说一句话,荣的爹走了已半个多月。
荣的姥姥是衙道村的,离这儿二里路,她担心女儿,就带着唯一的孙子来了女儿家。这时她坐到了炕边对女儿说:“巧儿,人死不能复生,你就是再想,也想不回来,咱还有儿女,要多为她们的以后生活着想,不能钻牛角尖,你看俺,你爹走了不到三年你弟弟又走了,你弟媳妇改嫁了,留下个八岁的孙子,你说俺就不活了,还是你年年给俺们送米送面俺们才活了下来,如果你再有个三长两断,俺们可怎么活,你的儿女又怎么活,所以你要打起精神好好地活着,今天你把所有的委屈都痛痛快快地哭出来,以后就不许再哭了。”这时荣儿说:“娘,爹去那了,还不回来背俺玩。”荣的娘听着女儿的话,哇的一声又哭了起来,吓得荣儿也跟着哭了起来。
堂屋的二婶听到哭声跑了进来,大嫂怎么又哭了,看把孩子吓的。说着把荣儿搂了过来说道:“你看大娘也五十多岁了还得为咱一家操心,再说大哥走了也是希望你和孩子平平安安,也是希望你能挑起生活的重担,说句不该说的话,你得站起来想一想今后的生活,这天马上就要种麦子了,季节不等人啊。”一语惊醒梦中人,姥姥和娘都楞住了, 娘说:“是啊,该种麦子了,拿什么种,没有种子,种子都让小日本抢走了。”姥姥忙说:“没办法也得想办法,活人怎能让尿憋死,咱们都想想。”娘说:“咱家都是穷亲戚,哪家能依靠得上。”二婶也说:“是啊,乡邻也都被抢光了,俺家还得去俺娘家想想办法。”姥姥说:“去桃子的婆家问问?”娘说:“不妥不妥,人还没嫁过去就跟人家要东西。”姥姥又说:“那是借不是要。”娘说:“那也不行。”姥姥说:“行,他家是土财主家大业大,就这么定了,下午就去捎信试试。”
几天后的半下午,荣的娘正在家里收拾,就听见:“大嫂、大嫂”,二婶风风火火地从大门口跑了进来,娘说:“跑什么,别把你的脚崴了。”二婶说:“俺刚出去在路上碰到二河了,他说回家送点东西马上就过来,说是桃的婆婆捎来话了。”
不一会儿二河就来了,他说:“大婶、二婶,俺刚从岭东回来,俺舅的东家让俺告诉你,他家也让小鬼子抢光了,帮不上你,如果有了种麦子,东家就带着伙计,赶着牛来帮你们种地。”娘慢吞吞地说:“知道了,辛苦你了。”二河走了,家里一下陷入了沉静,过了好一会儿娘说:“怎么办?”姥姥皱巴巴地说:“给荣儿找一婆家吧,谁家能拿出麦种就许给那家。”娘说:“那怎么能行,再说这么急能有合适人家。”二婶忙说:“俺看大娘的主意不错,可以试试,好了订不好就不订,主动权在咱们这。” “那谁去说合适呢?”姥姥说。娘说:“还是她二婶去吧,自己人靠谱,再说你人缘也好。”二婶点点头说:“那俺去南院找二翠,她见多识广准能办成。”
傍晚的天漆黑一片,各家点着盏小煤油灯,像天上的星星一般?落在大地上。二婶在家忙着收拾完碗筷,把孩子交给二叔就朝外面走去,一进南院就大声喊:“二翠,二翠在家吗?”就听东屋里传出一声清脆的声音:“谁来”,快步走了出来,“哎呀是姐姐,快进快进,俺正说一会儿去看你呢 ”。二婶说:“一样一样,翠,孩子呢?”“去他奶奶家了。”“噢,那咱们拉拉话吧,俺今天来是想让你帮俺小侄女荣儿说门亲事,条件就是本人聪明伶利,模样要好,家庭富裕,大人要懂理,十天内送六斗小麦种子过来,要赶上种麦子”。“还有什么条件啊?”,“年龄要相当”。二翠爽快地说:“好,今天晩上俺就不睡觉了,排队看看哪村哪家有符合咱条件的。”二婶说:“俺就知道妹妹会办事,明年收成好了,俺和大嫂过来谢你。”二翠说:“说起你大嫂也真真是可怜......”
二翠躺在炕上绞尽脑汁在想着娘家的、舅家的、姑家的、姨家的,各家各户有小孩子的,全过了一遍,想着想着忽然想到为啥不给俺侄儿说说。侄儿聪明活泼,年龄也是四岁,嫂嫂人好能干,二哥老实厚道,脱口说道:“对,就给俺侄儿说说。”丈夫推了推她说:“又说啥呢?”二翠说:“肥水不流外人田,明天早上就去二哥家。”
今天早上的天气特别好,太阳早早地露出红红的脸,圆圆地挂在天边,小鸟欢快地在树上飞来飞去,唱着悦耳的歌,小鸡围着老母鸡在吃食,二翠骑着驴,由丈夫拉着缰绳往罗河走去。罗河是二翠的娘家,回趟娘家要走五里山路,是由弯弯曲曲几十个弯连接,去时全是下坡路,回来时全是上坡路,稍不注意就要滚下山去。二翠对丈夫说:”拉好缰绳,别让驴走出路外把俺抛出去。”丈夫说:“不会,你就坐好吧”。
小两口说着话一会儿就到了村口,好熟悉的房子,家在后院,后院全是用石头搭建的房屋,是个小小的四合院。翠先去向父母问了安,又去向大嫂、三嫂问了好,就径直向二嫂家走去。“二嫂俺来看你了。”二嫂喜盈盈地迎上来拽着翠的手,“妹妹你来了,今天早上喜鹊直叫,没想到你来了。”姑嫂俩寒喧之后转入正题,“二嫂,俺是来给俺侄儿江川说媳妇来了。”“什么,俺儿这么小就定媳妇?”“是呀二嫂,俺们村有家好户口,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是吗妹妹,你说给俺听听。”二翠说:“俺们村有两大家族,一个刘家一个时家, 刘家和时家所占土地不相上下,而时家所占土地又属新房院的时心公多,如今虽说时心公死了,可他的土地还在,今天的小灾小难挡不住他家的兴旺,小女儿生得白白生生的,特别聪明伶利,和咱们江川也般配,咱们家土地少之又少,你和二哥开这个香油店也不好经营,二哥爬山越岭窜东村走西村卖油也不易,如果这桩亲事成了以后会对咱家有帮助。”
“你和俺二哥好好商量商量,别错过这次机会。“二嫂说:“你说得占理,她家什么条件?”“六斗麦种,五升斗也就八九十斤。”“噢,六斗说多也不多说少也不少,你二哥回来俺和他说说。”说话间从外边跑进一个小男孩,“江,快过来叫姑姑。” 二翠打量着江,圆圆的小脸,大眼睛双眼皮,虎头虎脑,下身穿蓝色裤,上身穿红色小掛,脖子上戴了把长命锁,一看就知道是个小娇娃,忙抱起来亲了亲小脸说:“江,姑姑给你说媳妇来了,要不要?"江说:“媳妇是什么?” “就是晚上给你点灯,陪你说话的人”。“江说:“不要不要,俺要娘给俺讲故事。”大人们哈哈哈得笑了起来。二翠说:“鬼死兰,鬼死兰。”
江他娘早早地收拾完,提了俩篮来到婆婆家,笑眯眯地看着二翠说:“咱家也没什么好东西,这篮是柿子,那篮是红果,拿回去给孩子吃。两孩子的事就这么订吧,回去你要好好周旋,咱家条件不是很好,那种子的事咱们就选初六送去,讨个吉利。”江的奶奶也说:“你嫂嫂是个明理人,一定会同意。”江娘说:“那俺先走了。赶过去榨油呢。”二翠说:“去吧。”又喊道:“别忘了初六见啊。”
八月二十八日这天,荣的姥姥高兴地在准备着做晚饭,荣的娘走过来说:“吃点粗粮吧,明年就有收成了,就有白面了。”姥姥说:“这次全凭桃子的公公带着人和牛来给咱们种上,可不能忘了人家。”“可不是,今年种了五亩麦子,一亩打一百五、六十斤也就小一千斤,还有二十亩明年可怎种啊?”姥姥说:“好说,明年有租地的,咱就租出去,剩下的就雇短工把地种上。”娘俩说着话时,二婶闷闷不乐地走了过来说:“大娘、大嫂俺对不起你们,是俺把荣儿送进了山窝窝里,听说那儿的地全是在半山坡上,一层层的梯田地,就这地他家都没有,还是在翻过山的后面开了一块荒地。”说着就哭了起来,荣的娘有些站立不住,懊恼地说:“哭有什么用,都是上了二翠的当。”姥姥说:“命,这就是荣儿的命。”荣的娘说:“俺就不信这个邪,明天俺去山顶望望。”
荣的娘一夜没睡个安稳觉,翻来覆去睡不着,早早就起来也没吃饭,朝着去罗河村的山头走去,一边走一边想,她爹活着的时候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儿知道还有个罗河村在自己山脚下,走着走着就听见荣的二婶喊:“大嫂慢点走,俺大娘说你出来了,叫俺跟上你。”妯娌俩人一边说一边朝山头走去。来到山头两人顾不上被露水打湿的双脚,朝山下看去,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四面环山包围着像小火柴盒式的房子,狗的叫声.牛的叫声、鸡的叫声回荡在山谷里。荣的娘大声哭喊起来:“她爹呀,这可咋办啊,把孩子送到这穷山沟可咋活呀......”二婶试探着问,要不咱退婚?”“那咋行 ,麦种都种到地里了。”要不咱招女婿?”“不行,人家也不会愿意。”荣的娘又说:“要不这样,把东屋房送给荣儿作陪嫁,再分给她们几亩地,不就住到咱们院了,荣的哥也不会有意见。”说着两人露出了笑容。
第三章 我要上学
一九四二年荣儿己九岁,荣的娘也三十六岁,为了照顾地里的活计,长年的风吹日晒,使得荣的娘过早地长出了白发,苍白的脸上过早地长出了皱纹,看上去有四十多岁。今天荣的姥姥带来了一个好消息,说是八路军把土匪赶跑了,穷人翻身解放了,各村都在庆祝。
荣的娘说:“这是件大好事,以后土匪就不来村里抢粮抢牲口了,俺们也可以过太平日子了,俺们也得庆祝庆祝,一会儿红回来叫他去买两张红纸,俺们也糊个红灯笼挂大门上。”这时荣儿抱着个小白兔进来了,荣的娘说:“这是哪家的免子你抱了回来?”荣儿说:“是二翠姑姑给俺玩的。”荣的姥姥低头打量着荣儿,瓜子小脸杏核眼,高鼻梁小嘴,生生的和她娘小时候一模一样,上穿白、红相间的柳条布衫,下穿一条绿色裤,外罩一件月白色的小肚兜,最好看的是那肚兜上绣得大红牡丹、上边落了两只蝴蝶、旁边站了个小女孩手拿扇子在拍蝴蝶。荣的姥姥脱口说道:“几个月不见,变成大孩子了,也变漂亮了,要是配上你姐姐的大眼睛双眼皮就更漂亮了。”转身问到:“小肚兜上的花儿是谁给你绣的?”荣儿说:“俺姐姐”。
“啊!真好,活灵活现。”巧:“俺来了半天怎么不见桃子, 桃子真地出息了,不光人长得好花也绣得好。”荣的娘说:“桃现在绣花的纸样子都是自己剪,天上飞过个大雁抬头看一眼都能剪出来,俺都惊讶。”姥姥说 :“是呀,桃从小就聪明能干。桃的婆婆来说迎娶的事了吗?”“说了,准备今年腊月迎娶。”“好,那就准备嫁妆吧。”“是啊,俺已经准备好了银生活。”说着话荣的娘从箱子里拿出个红包包,打开一看,银晃晃的一堆,有长耳环两对、戒指两个、手镯两对、银钗两对。还有小孩子帽子上缀的,脖子上带的,脚上带的,手上带的都是成双成对各二套,看得姥姥眼花瞭乱,嘴上还说着准备这么多。荣的娘说:“俺把荣儿的那份也备下了。”姥姥说:“这么小就备上,太早了吧?”荣的娘说:“是啊,都是俺闺女,俺要同等对待。”娘俩说着话桃子提着篮子回来了,嘴里说道:“娘,地里有两小瓜长大了俺就摘回来了,正好姥姥来了,俺们晌午吃扯面吧。”姥姥忙说:“不,不,不要吃扯面,省着点儿,俺们吃三和面的饸饹就好了,别把姥姥当外人了。桃,过来让姥姥好好看看。”
姥姥是格外地喜欢桃子,喜欢小红,就不喜欢荣儿,说是荣儿不像个闺女家,倒像个野小子,不学针线活,更不学描龙绣凤。荣的娘倒庝爱荣儿有加,整天是搂着荣儿,摸摸脸摸摸手总也看不够。
荣的娘吃完饭早早地躺在炕上,荣儿说:“娘,怎么这么早就要睡?”娘说:“受了点风寒,暖和暖和吧。”荣儿说:“那俺给你捏捏腿吧。”“上来吧,你可真是娘的小棉袄。”“小棉袄,俺为什么是小棉袄啊?”“小棉袄就是娘的贴心闺女呀,总也不离开娘呀。”“是吗,那俺以后就是娘的小棉袄,再也不分开。”“好啊,再也不分开,娘跟你一辈子。”桃子说:“荣儿可真会说话,把娘哄得团团转。”娘说:“你俩都是俺的好闺女,俺给你俩唱支歌吧。”荣的娘自从荣的爹死了后再没唱过歌,现在要唱歌把姐俩高兴地直拍双手。荣儿忙说“快唱快唱。”荣的娘说:”“那俺可唱了。”说着就唱了起来:“嫂呀嫂,打酸枣......。”听得姐俩直说:“太好了,太好了,快教教俺们。”屋里回荡着欢快的歌声、笑声。
今天荣的娘是打心底里高兴,土匪打跑了,村里解放了,人民的生活得到了保障,家家可以安居乐业了。心底里不由地想起了荣她爹,他要是还在世该有多好,俺也能安枕无忧了。噙着泪花扭头擦了,没让两个闺女看到。荣儿问道:“这是什么歌呀?真好听。”娘说:“这叫小姑贤。”“小姑贤什么意思?”娘说:“小姑贤就是有那么一家婆婆不喜欢儿子媳妇,总是鸡蛋里挑骨头,打骂儿媳,并在儿子面前一哭二闹三上吊,非要休了儿媳妇。而这家的小姑,也就是这个婆婆的闺女特别懂事,在她的耐心劝导下,将心比心使婆婆回心转意,挽回了儿子与媳妇的婚姻。这首歌就是小姑子与嫂嫂的对话,小姑是个非常善良的小姑子,荣儿你也是要有嫂嫂的,要做个善良的小姑子。”荣儿说:“姐姐,你也要做个善良的大姑子哟。”荣的娘大笑了起来。
今天的天气不冷不热,太阳照在新房院的院子里暖暖的,荣的娘拿了个板凳坐在太阳底下晒太阳,心里喜滋滋地想着心事。腊月桃子就要出嫁了,俺可不能让亲家人小看了,也要对得起桃子,那么就要请木匠,要做箱子、柜子、方桌、长条桌、太师椅、梳妆台等等。正想着忽听有人喊:“心公媳妇,在想什么呢?”荣的娘抬头看了看来人说:“村长来了快请座,有事啊?你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村长说:“昨天晚上开了个村委会,今天晚上还要开个村民会,俺来给你先透个信儿,准备给孩子们办所学校,可没有合适的房子,想借用你的东房用用,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荣的娘紧张地说:“村长,可不行呀,俺那房子马上就要用的,你另找吧!”村长说:“不行也得行,行也得行,这是村委会上决定的,你就做个好人吧。”荣的娘急得都快哭出来了:“村长啊,你就行行好吧,把房子给俺们留下吧,这是祖上留下来的。”“怎么,祖上留下来的就不能借了,说不定哪天就给你充公了,晚上来开会,好好想想。”说完扬长而去。荣的娘跑进屋里扑倒在炕上痛哭了起来,“她爹呀,咋办呀,这可是荣儿的陪嫁呀。”
晚上荣的娘和二婶早早来到了会场,村民们也纷纷来了,一会儿村委干部、八路军干部也来到会场,村长讲完话,八路军干部开始讲话:“广大的村民们,我们八路军打倒了地主,打倒了土匪,今天的胜利来之不易,根据上级领导的指示,我们决定:一、妇女今天开始不缠小脚了,彻底解放了。二、减租减息了,穷人当家作主了。三、村里办学校了,女孩子也能上学了,地址在新房院东屋。四、..."荣的娘听到这儿脑袋嗡嗡作响,后边又讲了什儿根本听不进去,二婶紧紧地拉着她的手,悄声说:“好歹是借用。”荣的娘说:“就怕要不回来了。”
几天后新房院响起了鞭炮声,学校正式成立了,暂时有一位刘老师教学,楼上一、三年级,楼下二、四年级,来上学的也就一二十个孩子,女孩更是了了无几。荣儿看到小学生出出进进,就产生了也要上学的想法,就找到她娘说:“俺要上学,俺也要上学。”荣的娘说:“上什么学,不好好学针线,上学有什么用。”荣儿说:“俺也要认字,俺也要画画,俺也要唱歌。”荣的娘说:“不行,不行,你看有几个女孩上学。”在荣的娘的坚决拒绝下,荣儿委屈地哭了,并喊道:“俺不做你的小棉袄了,不做你的闺女了。”中午桃子做了一锅二和面的面条,荣儿就是不吃,还声称不让上学就不吃饭。
桃子怕妹妹饿坏了,就对娘说:“娘,要不就让妹妹上学吧?”娘说:“不行,不用管她,顶不住肚饥,她就吃了。”晚上饭时荣儿还是不吃,荣的娘看在眼里,庝在心里,实在扭不过荣儿就说:“你要吃了饭明天再说,你要不吃永远别想上学。”
第二天荣的娘牵着女儿的手报了名,老师让准备石板、石笔,并说随时可以来。荣儿高兴地跳了起来。头几天学得算术语文,有天老师来了后说:“今天俺们学画画,画什么呢,画飞机谁见过?”同学都说没见过。“那今天老师就教同学们画飞机。”说着一笔一划的画了起来。画好之后又说:“同学们,你们说像什么?”“像小鸟”。老师说:“不对,是飞机,俺画一笔,你们画一笔,看谁先画完。”荣儿很认真地一笔一划地跟着老师画。“老师俺画完了。”老师过去看了荣儿画的,举起了石板说:“荣儿画得就很好,你们要向她学习。”快下课时老师说:“以后谁来得早就在黑板上画个飞机,三天后谁的飞机画得多谁就当班长,现在把钥匙临时交给时小亮,准备下课。”
下了课,荣儿边走边想,“怎么能第一个进入教室,画上飞机,如果等时小亮来了开门一下进来好几人,都抢着画飞机那我不就不是第一了,不是第一不就不能画飞机了,画飞机少了不就不能当班长了。”想着想着就听见娘喊:“荣吃饭了。”荣儿端着碗坐在家门口,抬头看了东屋一眼,忽然笑了起来,原来东屋墙上订了好几个木头橛子,是秋天用来挂玉茭的(就是把玉茭挂到挂勾上再挂到墙上晒太阳)。荣儿放下碗筷跑了过去,踩着门墩上到了窗户台上,又扒着木橛子爬到了楼上的窗口,打开窗户翻了进去。荣的娘吓得大叫:“快下来,快下来小祖宗。”就见不一会儿,荣儿三下二下地就下来了,还喊道:“俺画上飞机了,画上飞机了”荣的娘说:“什么飞机,快吃饭。”
三天下来荣儿次次是第一个画上的飞机,当上了班长,管上了教室的钥匙。
冬去春来,清明节马上就要到了,过了清明马上就要种谷子种玉茭了,荣的娘看着渐渐暖和的天想着今年怎么种地,桃子出嫁了家里就剩下俺和红儿能去地干活了,政府的减租减息政策已经实施多日了,荣的娘也不想把土地都租出去了,那就得自己家里增加劳动力,想来想去还是不能让荣儿上学了,多少也能顶半个劳动力吧,对,就是这个主意。中午荣儿放学回家,一进门就兴奋地喊:“娘,老师又表扬俺了,说俺学习好人又聪明。”娘说:“好,先吃饭吧,完了俺有话对你说。”吃完饭荣儿搂着娘的胳膊说:“娘,说什么呀快说吧。”“荣儿,娘每天去地累不累呀?”“累呀。”“那你哥哥每天去地累不累呀?”“累呀。”那你能不能不上学呀?”什么,说半天就是不让俺上学呀,不行。”说到这儿荣儿急得哭了起来。
荣的娘说:“乖女儿,俺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等以后有合适的机会俺荣儿再上学。”“不,不行,你哄俺,人家的孩子都能上学就俺不能。”荣的娘说:“人家不是都有爹吗,俺的荣儿没爹,俺们孤儿寡母不就得靠自己吗。”说到这儿荣的娘也伤心地流出泪水来,荣儿看到娘流泪很是心疼,可又舍不得退学,想来想去,万般无奈下轻轻说了句:“不上就不上吧。”荣的娘搂过女儿,看了看泪眼未干的荣儿心疼地又哭了。就这样荣儿上了短短的一年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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