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再见】9月15日，外婆去世了，接到通知的我，还陪着儿子在跆拳道馆，跟他絮絮叨叨一堆打斗的技巧。我直接告诉了儿子这个消息，6岁的儿子哇的哭出来，外祖母很喜欢他，他跟他的外婆亲，每次回老家，都会去外祖母家玩，平日跟外婆电话的时候，还要外婆多带祖祖下楼晒太阳，因为奶奶说不管什么病，多晒太阳就好了。儿子边哭边说，我不要祖祖去世。我说祖祖去另一个地方了，要轻松一些，他说我知道，可是我就是不想祖祖去那个地方……
十多天前，爸爸就告诉我，外婆可能就在这两天了，自从上次我们到医院看望了她后，她就无法进食了，医院也没有办法，完全在消耗自己的底子。我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做心理准备，对我来说，一年见不了外婆几次，我给自己的建设也就是权当自己没回去，她老人家还是好好的生活在老家吧。饶是做了这么久的心理建设，可是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胸口还是堵了团气，上到眼眶是眼泪，上到嘴边是叹息，到头来还是堵在胸口，散不去，能怎么办呢？
回老家的路上，望着车窗外的云，想起了跟外婆有关的小时候。
外婆家在老家城里三条巷子交汇的路口，路口一大片空地是前院，种着一颗大树，据说是我表哥出生的时候种下的。2个客厅，3个卧室，1个大厨房，1个后院，5口人。
对于小时候的我，这所房子除了房间里面阴冷了点，是很宽敞的。回忆一下子全来了，我会拿着票据走到胡同口去上公厕。会在夏天端个小凳子趴在小姨身上让她给我掏耳朵，一边看着地上阳光穿过树叶留下的斑驳影子，一边被掏得生疼嗷嗷直叫。会拿着装润喉糖的铁皮圆盒子，蹲在台阶边上找蚂蚁洞，抓10来只蚂蚁放进盒子里养着。也会捡大树上掉下的大朵白花臭美的带在头上，虽然至今我也不知道那是棵什么树。会在前院路口的打水泵，跟院子里的其他小伙伴玩一下午的水。会去串门隔壁的小四合院找邻居的哥哥姐姐们玩。
外公不说话，总喜欢端一根凳子，在门口晒晒太阳，涂药在脚丫上，在我一个人瞎玩的时候，偶尔叫我一下，摸两颗硬糖塞给我。小学二年级，外公去世了，这是我第一次接触到亲人的离世，懵懵懂懂，现在也只依稀记得门口嘈杂的样子，后来，门口再也没有外公只剩我一个人玩了。
电视机从黑白看到了彩色，表哥是小姨的儿子，比我大一岁，跟外公一样，也不喜欢讲话，可是每次我们一起看动画片时，他总会到巷子口的小卖部买一堆零食，只管给我又不说话，我太活泼，他太沉静，相处模式大概小时候就这么固定了吧。经常出入外婆家的我这辈，也就只有我和表哥两个人了。舅舅承了外公的衣钵，在铁路上工作，娶了重庆的舅妈，生了一儿一女，比我们大很多，落根重庆。偶尔回来一次，会给我们丰厚的压岁钱，还会给我们做超级好吃的麻辣小龙虾。外婆做事很麻利，也很泼辣，遇到不对的事情，就霹雳吧啦直接了当的说出来，很健谈也很爱笑，笑起来眼睛弯成一条缝，我印象中从没见过外婆长发的样子，总是一头利落的男士短发。
我是两边家族最小的一个，两边的老人都抽不出时间来带我，只是偶尔把我寄放着外婆家，那会我小肚鸡肠的觉得外婆他们都是偏爱表哥的吧。小学五六年级的时候，爸妈外出跑了一段时间生意，一次过节把我留在了外婆家，那会我正处于伤春悲秋过于作的年纪，外面下着大雨，自己跑到门边蹲着哭想爸妈。外婆说我这有什么好哭的，自己还狠狠委屈了一把，后来才知道外婆都告诉了我爸妈，说我很想他们。
慢慢我长大了，巷子里的房子被ZF征收了，大姨一直跟外婆住一起，被ZF安排到离我家不远的一个小区里，2室1厅。我嘴巴甜，读大学的时候，每次回外婆家，就又抱又亲，交代她少吃一点泡菜，不要舍不得花钱，而外婆总会亲自跑到菜市场买菜，给我安排一桌子好菜，交代给小姨和妈妈说，我爱吃甜椒炒肉，爱喝什么汤，再一大锅一大锅的做给我，笑眯眯的看着我吃饭，不停的让我添饭，而我却总是吃一顿就跑去跟久不见面的朋友们混在一起。现在朋友没剩几个，可是外婆……我喜欢她笑眯眯的眼睛都看不见的样子一口一个“竺妹”的叫我多吃点，然后拉着我说今天衣服穿得漂亮，夸我最近瘦了或念叨我胖了，刘海该剪了挡眼睛了。
外婆喜欢打麻将，自从搬到小区里，天气好每天都会下楼着小区门口跟老太爷太太们打一下午，输赢5元是他们定的上限。我从小耳濡目染，小学就学会了这项技能。上了初中开始，就可以在大人上厕所的间隙，帮他们搭把手。到了大学，过年期间偶尔会陪着外婆打一下午，看着老人家精神奕奕数钱的样子，再跟他们斗斗嘴皮子，很开心。后来上班了，每次跟妈妈通电话，妈妈都以外婆今天有没有下楼打牌来说明老人家的健康情况，有时候听到因为别人输钱嘴巴碎她会生几天气不去打，后面消气了再去，就觉得外婆真是可爱，让妈妈多宽慰几句，给外婆说钱输了算我的。也有听妈妈讲说我有次去找外婆遇到她打牌，别的老人家看了夸我，外婆听到后就开心的不行，后来我每次去遇到她在打牌，就会在牌桌边表现得更殷勤的说两句再走，让外婆再体面高兴点。
外婆对我们小的这辈特别慷慨，喜欢吃的，零花钱，压岁钱总是给的非常多，家里总是摆放着很多糖果，到后来我挣钱了，每次回外婆家都会给外婆塞点钱，外婆又塞给我儿子，我们又塞回去，后来妈妈告诉我，我们给的钱她都留在那里没有动，然后还把自己的积蓄都拿出来，帮外公迁了墓，把自己的墓也买好了，还交了很久的管理费，不想让我们操很多心，花很多钱。去年外婆自己爬高放棉絮，摔下来尾椎骨折，父母都担心老人家一摔过不去，结果躺在床上休养了1个月，后来老人家还活蹦乱跳的跑着去追公交车，把家里人都吓得不轻。我以为外婆恢复了就会一直这么健康下去的，谁知道今年突然人就开始糊涂了，会把存折拿出来当麻将打，会开始不认识儿女，会……
记得我以前总跟外婆说，您老人家要长命百岁，要看到我嫁人生小孩，小孩来叫您祖祖陪你玩。现在，算是实现了吧。
听长辈讨论如何安排外婆的丧事，最后的结论是，外婆94岁了，是喜丧，一切从简，让阴阳在三天内办完。生前不喜欢麻烦别人的外婆，身后也就不要搞得那么的繁复，也算是顺了她老人家的性子吧。
儿子哭的时候，我安慰他，问他还记得《寻梦环游记》吗？每个人都会去到另一个世界，可是只要有人记得，她就会一直存在的。遗忘才是最可拍的东西。儿子已经不难过了，小孩子不懂得，不舍的情绪也散得快。现在想想，其实这是我用来安慰自己的话。所以我赶紧记这些文字，这样，再过多久我都是不会忘记的。您说是吧，外婆？
再见，外婆。我们以后会在另一个世界相见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