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七)
这已经不需要女人天生的第六感去猜测,自家的老公肯定有问题,伊莲终于卸下秘密警察的负累,答案一旦知晓,心里也就不那么焦虑了,至于那个女人是谁,长什么样,想要怎么样——伊莲觉得都不重要。
愤怒都没有,只是平添了几分恶心。
伊莲2001年毕业后就面临失业,法律专业,尽管比较努力,但学校不行,没竞争力。在应聘面试过程中,她才发现这个专业也不行。
眼见搬离学校的日期越来越近,好歹在一家公司先找了份前台的工作。不管怎样,先要有点工资拿着,多少都是钱,实在不行,那就只能回老家县城,父母安排个工作,找个当地人嫁了,生娃,养老,终此一生。
伊莲还是眉清目秀的。
如果脸再瘦一点,就有点像奥黛丽赫本。有人说。
不就是说我脸大么,伊莲不亢不卑的回。
她不是一个爱开玩笑的人。
特别是这种清一色男性的IT公司。
文森特是公司的技术总监,伊莲第一天上班看到他在办公区布置工作,文森特一张嘴的口音,伊莲就听出他们是同一个省份的。
果不其然,文森特有次到前台取文件,问,你是贵州的?
是,伊莲说,听你口音也是。
是啊,我也是,老乡。
文森特取了文件走了,他的位子在办公区,作为总监,格子比其他人大一些。
公司不大,她这个前台做的事情也很多,又因为是法律专业,一些合同也让她审看核实。
伊莲说自己尽管是法律专业,但从学校出来,并没有实践过,理论和实践出入比较大。
老板说出了错不用你担责,你先按死板的方式审核,灵活变通的地方我掌握。
杂事也不少,上午下午定水果,中午定午餐,晚上加班订餐,多少人在,吃什么,口味要经常换,程序员烦躁起来说话也不遮掩,这都是花时间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内勤,文员,前台,三位一体,她不免也跟领导抱怨事情小,但是杂,特别是订餐的事,一个一个的问,耽误时间,都烦。
信息反馈到文森特那里,文森特说这好办,然后吩咐下去写了个小程序,到点时自动在各人电脑上弹出,员工点餐确定后,伊莲这里自动显示内容和数据。
伊莲顿时觉得这帮人真厉害,自己怎么就没学这个专业。
公司的好处就是管两餐,伊莲不用跟着一起加班,吃了饭如果没什么事,就打个招呼就,自己慢悠悠的回住处,这个点上,公交也不是那么拥挤。
因为经常加班,对所有人的考勤也不严格。
公司效益也还好,老板也是年轻人,不抠门,逢年过节给员工发礼品发奖金,时不时集体出游放松。
但伊莲不会跟着这帮IT男去K歌,第一次参加时,刚落座就有人喊叫小姐,伊莲始料不及会是那样,也很吃惊,知道自己在场会很尴尬,赶紧跟领导打了招呼请假就走了。
在路上她想学校生活跟社会上完全两码事,那么男人,估计也都差不多吧。
自此,她跟同事都保持距离。
有时候午餐后休息,办公区就是各种段子,相互分享情色网站。伊莲在这个时候也不会到办公区,隔着玻璃大门听到里面不亦乐乎。
如果没有距离,这些玩笑开起来会导致自己在公司完全得不到尊重,没法立足。
即便是时事政治话题,她也不会搭理,因为这类话题,很伤和气,因为对立面可能就是智商的缺陷。
有时候伊莲看他们争的谁都想说服对方,却谁都没办法说服谁。特别是当时美国911事件,让大家亢奋了好久,二三十号人的办公区分了两派价值观争论,键盘都拍烂几个。
伊莲看着,忍不住要撇了嘴暗地里一笑,心里想着:幼稚。
一天中午休息时,办公室正在闹腾,伊莲拿了文件往外走,文森特问,你笑什么。
伊莲认真的说,哪里有笑了。
文森特点点头,心想这小丫头片子,鬼精灵。
伊莲心想,这个老狐狸,从来都不得罪谁。
他们真正的说话是一次加班,老板和文森特落实一个合同,伊莲要根据意见修改,也还顺利,八点多就结束了。
【十年(七)】出了办公楼,文森特说:请你吃夜宵,怎么样,附近有个贵州人来开的小馆子,感觉还可以。
伊莲想了想,说好。
两人走路过去,十多分钟。
的确是家小馆子,装修粗糙,四张桌子。过了晚饭时间,店里没别有用餐的人。
文森特点了份酸汤鱼,问,喝酒么。
伊莲说不喝。
文森特说我也不喝酒,这样好了,还是喝点,我们两个人一瓶啤酒,怎样。
伊莲说那你多喝点。
两个人自然聊起老家的风土人情,不觉有说有笑。
原来他们相距不算远,四五个小时的车程。
不过伊莲家在县城,伊莲问:你是布依族么。
文森特说本来是,改成汉族了,据说现在好多又在往回改,你呢。
伊莲说我倒是汉族,然后又问,你会唱山歌么。
文森特笑,还真不会。
伊莲拿着杯子笑嘻嘻的说,我会。
哎呀,那唱唱,反正这也没人。
那就哼哼吧,伊莲说,然后轻轻唱:
正月想妹正月正,心中想妹闷沉沉。
十分想妹十分泪,眼泪湿透枕头巾。
二月想妹油菜青,相爱不能苦在心。
相爱不能心在苦,茶饭不思乱心情。
......忘记词了,都好多年了,伊莲说。
好听,比我们那里的人还唱的好,文森特一本正经的说,不过你唱的是想妹歌,女声该是唱想哥十二月吧。
想啥呢,伊莲笑着说,想的美。
饭店老板是中年夫妻,在一旁剥着算,笑呵呵的看着他们俩。
文森特说,你在公司不怎么说话啊。
伊莲说,没什么好说的啊,你不是话也少么。
为啥有时候看你一副嘲讽的表情,喏,这样,文森特学着伊莲撇嘴式的轻蔑。
哪里敢,伊莲笑,是你们说的我都不懂。
我觉得你是在笑他们争论的观点。
没有的事——不过,有的观点确实——算有意思吧。
幸好,我没说过什么好笑的话吧。
你是领导,那么稳重,不会有错的。
这算是笑话我了,不过有些人的观点,真是,怎么说呢——
傻逼是吧,伊莲补充。
文森特大笑,拍着桌子,傻逼,真是傻逼,哎,说出来就轻松了,对了,你说的是哪种观点,我们说的是一致的么?
那还用问,肯定一致啊。
时间过的很快,差不多该走了,文森特问,你住哪儿。
地下室,防空洞,伊莲说,跟同学合租。
真的?哪个地方,我也住地下室。
不告诉你,话说,你收入那么高,怎么还住地下室,伊莲表示不信。
当然是真的,有什么不信的,能省就要省啊,还得为以后做打算。
以后还得娶个北京媳妇,伊莲笑。
是的,我想留在这里,一说到这个话题,文森特有些沉重起来,你呢。
我先混着吧,你知道我的学历,在北京估计也只能做这些杂事,不行的话,就回老家。
也好,女人还是要安稳一点好。文森特有些无奈。
走的时候文森特要送伊莲回去,说为了安全,不然出事他担当不起。
伊莲不让,推了几回,伊莲说送一段路吧,到公交站。
分手后,文森特一个人走在海淀路上,这个时间路上的行人少了很多,五月的风暖暖的,他也不想急着坐公交,走着走着就哼唱起来:
正月想哥在春天,想哥不得把手牵,
想哥不得见哥面,泪如春雨下绵绵。
二月想哥在春分,想哥不得哥来跟,
秋水望穿干肠断,相思泪水下纷纷。
......
他突然有些想家了,然后给弟弟詹姆斯打电话,问他在哪。
那头的电话很很吵闹,詹姆斯说在K歌,问他要不要来。
文森特说不了,早点回,注意安全。
詹姆斯坏笑的说晚上有伴了,不回来,要不你来也分一个。
文森特说滚,然后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