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火山口

一个火山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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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于圣约翰山 【一个火山口】

环形的山脊,窝底下是据说两万年前的火山口。到了春天,就会有积水,大约有一成人身高的深度。人是不去打搅这样的一湖水的,只有鸟和不知道从哪里飞过来的白头翁和野鸭子,整个春天,这里便是它们自由的世界。水边水草丰盛,仿佛得着什么力量的推动,长起来让人很有些莫名其妙。偶尔会有散步的人沿着山脊走到窝底。牵着的狗,先是站在山脊上,非常警惕,轮廓里是两只竖起来的耳朵,然后就会一两声叫唤,那意思是要征得主人的同意,好勇敢地奔跑到谷底。狗是照例不准许放肆的,那些鸭子们应该知道这样的事情,所以不管,只安排自己的翅膀浮在水上。是的,那是禽鸟的所在,非有特别的访问才会突然飞跃起来。我记得的这样的时候,不是狗,而是小孩子,三五个一起,围绕着水边奔跑,他们到底为什么而跑,不得而知,不过那快乐会惊动鸟类的存在。我有时候在附近看他们奔跑,环着水边,阳光从高处翻过来,就会想起来画家的作品。

离开谷底附近不到十米的坡上,就有一些很老的树,都弯着自己的身体,倾斜着,只要天气好,几乎从早上到傍晚,都可以看见他们古老的影子绰约得像极了一个很有风韵的老妇人。我有时候故意地走到树的一侧,伸手去触摸树皮,无数细小的虫子,蚂蚁之类的生命就依靠着树皮里面的营养而生活,那是它们的家,是它们的孩子和爷爷奶奶一起歌声嘹亮的天国。要是有一天这样的树突然不见了,被大风吹倒,然后搬走,那么,所有寄生的生命将会是一场罕见的声势浩大的迁徙。这和人类的存在没有区别。每一次去美国盐湖城,我就想像差不多两百年前那么多人漫长艰辛的转移,一切未知的命运都在前面,一切艰辛无一例外地等着,死亡,疾病,逃离,瓦解,最后终于落脚在盐湖城的时候,那是怎样的生命沧桑和疲惫不堪的经历。所以,触摸树皮的时候,我竟然觉得一只手所突然给到这些虫子的惊吓和如雷的恐怖。没有任何生命可以彼此敌视或者面临屠杀,最早的时候,我们的存在也许还不如一只蚂蚁的祖先们那样拥有荣耀和辉煌。

只有等到夏天,谷底的积水便会慢慢消失,最后干涸。于是,会有人走到那里,把一些树枝捡过来,把石头搬过来,造成一种古老的人穴居的形式。这样的形式,我常常在海边遇见,在山谷里遇见。由此也会觉得好笑。我们想象中的祖先们就是这样走出来的,文明的历史如此简单,甚至粗糙不像样子,后来梭罗搭建自己的木屋的时候,他所感动我们的其实是省去复杂的因素,在那些可有可无的东西全部不要的时候,我们的生命照样地可以落实到幸福健康的公式里。我记得是他在瓦尔登湖最早提出来简约的人生哲学的,其目的应该是造成我们思想的活跃,思考的深刻,以及把个人的存在和全部自然链接在一起的磅礴感应。有一次我有幸和中国著名的豌豆花挚友一起旅行在新西兰北岛,那是我人生旅行中最为简约的一次,我们不仅仅是在吃的方面极其注意,要知道,太多的人宣称吃不好怎么旅游啊的理论,要知道太多的人旅游一次之后却背着身体上多长出来的几斤赘肉。我的天啊,这不是旅游啊!你可以坐在家里大吃特吃就好。我们把所有的精力放在一个地方的文化上,放在那些隐藏在风景之后的人类生命的故事细节,放在那些足够让我们可以讨论一生一世的旅行感动。结果是,我们收获了太多令人眷恋的旅行笔记,以至于可以对照着影响自己的生命。

坡上老树的根,有很多裸露在阳光下,野草会蔓过来,会有很多鸟屎和兔子的粪便,有的一看就已经好几天了,有的估计是星夜里动物们的方便。我最喜欢坐在树根上,早上阳光从山脊过来,时间大约是六点半左右,这个时候比之前更亮,比之后的时间更温柔。风总会是凉的,让人清醒异常,思维会东跑西跑。不远处的树林里,应该至少有六只蜜雀,它们的叫声才是这个时间的主旋律,要在野鹦鹉一对一对地飞跃谷底的时候,蜜雀才会突然间一起飞出来,空气里是翅膀的声音,有些沉闷的感觉,却不觉得重。这个时候,我便眯着眼睛,一切美好轻盈的自然就会泛着好看的光芒迎面而来,我得做好一切准备,尤其是精神喜悦的准备,来接应自然无限的奇妙。火山口于是活跃起来,满脑子都是翅膀灵性的影子,空气在颤动,奇妙的声音婉约而来,隔着一片竹林,是一户人家的狗,一直叫着,野鸡嘶哑的声音一听就是雄性早上激情的焕发,我坐在老树裸露的根上,旷野流动着温暖的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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