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流年·花殇(73)
第二天一大早,天边刚刚露出一点亮光,鸟儿在树叶快落完的枝头轻轻鸣唱。李家院子里,西厢房南屋的灯亮了,李福全照例第一个起来,在厨房里忙碌着准备早餐。
他熟练地在大锅里煮上了玉米碴子粥,同时顺手在锅边上贴上了一圈玉米面饼子。转过身来,他“叮叮哐哐”切了一大盆咸菜,随手拍了几瓣蒜,切了一小块姜,揪了几片葱叶子切成细细的葱花,搁在一旁备用。
他回过头,准备去水缸里舀水的时候,忽然门口一暗,身材高大的李鸣岐罕见地一大早出现在厨房里。
他诧异地看着李鸣岐,嘴里不由自主轻声地问:“东家,早啊!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心里一句:“你老人家怎么跑到厨房里来了?”没有说出来。
李鸣岐目光复杂地看着李福全,缭绕的蒸汽遮挡住他半是无奈,半是歉意的神情。他淡淡地说:“今儿醒得早,过来随便看看。你忙你的,别管我。”
老实巴交、实心眼的李福全还真就自顾自地忙碌着,不管李鸣岐了。要知道,一早上是最忙的时候,他真没空答对其它的事儿呢。
李鸣岐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李福全忙碌的身影,心思百转,最后还是默默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等李福全忙碌告一段落,抬起头来时,李鸣岐早就不在厨房里了。他随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细细的汗珠,没有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天色大亮时,李家院子各个屋子里都响起了声音,说明人们都起来了。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安静地洗漱,没有了平时少不了的嬉戏打闹声。
【【都市】流年·花殇(73)】李福全把玉米面饼子装在大瓷盆里端上餐桌,赵新芹安置好两个孩子,去厨房端出一大盆炒咸菜。每个人都端着碗,自己盛了一碗碴子粥,回到餐桌坐下开始吃早餐。
李福全终于发现不对劲了:今儿早上太安静了。几个少爷没有吵吵闹闹,一向对食物最挑剔的四少爷也像锯了嘴的葫芦,面对最简单的饭菜,不言不语,埋头吃饭。他觉得挺不适应的。
李家的孩子们头一次安安静静吃完了早餐,一个个飞快地离开餐桌,背上书包出门了。李福全终于吐出了一直憋在胸口的闷气,他实在受不了每天叽叽喳喳的李家,忽然之间变得这么安静,他甚至觉得有点瘆得慌。
事后他再三回想起此情此景,心里悄然慨叹,原来自己的忐忑不安不是无缘无故的,一切事情的发生都是有迹可寻的。
等到李福全忙完了早上的事情,挎上菜篮子准备出门去买菜时,发现本应该早就出门去柜上的大少爷,居然独自在院子里看着枯萎的花枝发呆。
“大少爷,”李福全一边走向大门,一边随口打着招呼:“今儿个不用去柜上啊?”
李瑞昀抬头看看李福全,眼睛里是李福全完全看不懂的眼光,却不开口说话。李福全又开始觉得有点瘆得慌了。
他不由自主地稍微加快了脚步,准备不显山不露水地快点逃出大门,好逃离大少爷吓人的目光。但是,他小小的心机注定要落空了。
李瑞昀开口叫住了他:“福全,父亲让你现在去见他。”说完,不给对方开口说话的机会,就转身离去。
李福全觉得今天早上太奇怪了,就连一向温和的大少爷都变得奇奇怪怪的。他摇摇头,转身回厨房放下菜篮子,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径直走向上房东屋。
李鸣岐见李福全走进房门,就穿鞋下地坐到八仙桌旁的椅子上,同时伸手示意让李福全坐下。李福全有点受宠若惊,腼腆地搓着双手,憨厚地笑着在李鸣岐对面的椅子坐下。
“福全啊,你来我们家已经几年了?”李鸣岐看着老实巴交的李福全,竭力用平和的语气对他说话。
“从小少爷出生起,我就到了咱家,算起来已经五年多,奔第六个年头了。”李福全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立刻清清楚楚地回答。
李鸣岐轻轻叹口气,说:“哦,已经快六年了。”
“可不是吗?”李福全一时间兴奋起来,抛开了拘谨,笑着说:“我眼瞅着小少爷从一个奶娃娃长成个小男子汉,眼瞅着小小姐从一个小蹦豆长成了一个洋学生,这日子过得真快呀。”
“这些年,得亏了你的帮忙,照顾我们这一大家子人的吃食,辛苦你了!我们老李家真得好好谢谢你!”李鸣岐满脸真诚的微笑,语气诚挚地表示着谢意。
李福全面对李鸣岐突如其来的感谢,有点摸不着头脑。但是他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觉得不安,觉得惶惑。
他胡乱摆着手说:“东家,你可别这么说,我可承受不起。这些年承蒙东家看得起我这上不了台面的厨艺,把一大家子的伙食都交给我,管我吃住,还有工钱,我每天干的活真不累呀。”想想,他又强调了一句:“当不起东家的谢谢呢。”
李鸣岐接着轻声问:“福全啊,你知道我们家的主要收入来源是照像馆吧?”
李福全点点头,没有吭声。他心想,我怎么会不知道?当初我就是从照像馆过来的呀。东家今天怎么也是很奇怪,问这样的问题,浪费时间呢。他心里还惦着要去买菜,准备午饭呢。
李鸣岐咬咬牙,说出了找李福全的重要原因:“昨天晚上,老大告诉我,照像馆开不下去了,要关张了。”
李福全懵懵懂懂地应了一声:“哦。”心想着,照像馆关张和我有啥关系?等等,照像馆要关张?他忽然醒过劲儿来,瞪大眼睛看着李鸣岐,难以置信地问:“东家,你刚才说的是,照像馆要关张?”
李鸣岐无声地点点头,看着李福全,等他自己消化这个消息。
“那、那这一大家子的吃喝—”李福全脑子转了好几圈,终于想到了问题的关键。他脱口惊呼了半句话,又惊惧地说不下去了。
李鸣岐沉重地点点头,语气同样沉重地说:“是啊,这一大家子的吃喝都没有着落了。”
李福全还是不明白,这么大的事儿,东家为啥要和自己说?自己只会做些简单的家常饭菜,没啥其它的能耐啊。
李鸣岐看出来,不可能让李福全自己想明白了,他不是优柔寡断的人,也就自己直接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了。
“福全啊,照像馆关张,我们家没有了收入,一大家子的吃喝都会有问题,我们实在是请不起你了。”李鸣岐语带歉意地一口气把话说完,然后安静地等候李福全的反应。
“啥?”李福全一下子懵了,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他身体前倾,瞪着眼睛,直愣愣地问:“东家你啥意思?”想想又说:“东家,你这是不要我了?”
李鸣岐点点头,又摇摇头,正准备说话,李福全几年来,头一次伸手制止了自己的东家,他说:“照像馆没了,没收入了,是吧?”
李鸣岐有些惊讶地看着换了一个人似的李福全,轻轻点了点头。
“我有钱。”李福全有点激动地说:“这些年东家给的工钱和赏钱,我基本上一个子儿都没花,都攒着呢。我可以拿出来,给东家你救救急,渡过难关。”
李鸣岐被李福全的仗义感动了。他没有想到,平时不哼不哈的老实人还有这么古道热肠的内在。他脸上的阴霾不自觉地消散了许多。但是,残酷的现实面前,仅凭热血、义气是没有用的,于事无补啊!
“福全,谢谢你了!”李鸣岐的声音多了一些感动,也就越发真诚。他语重心长地说:“我们李家这回遇到的不是小事儿,不知道要经历多长时间的锉磨呢。你是要娶媳妇的人,带着你存下的钱,娶个媳妇好好过日子去吧。”
“东家,我李福全不是无情无义的人。”憨厚的李福全急切地说:“说句过分的话,这些年,我真把这儿当自己的家了,自己家里有难处了,我怎么能不管呢?”
李鸣岐看着李福全焦急的面容,语气里满是浓浓的真情:“福全啊,这些年,李家也没有把你当外人。都说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我们在一起是缘分。如今,缘分没了,不能勉强。”
“我们怎么就缘分没了呢?”老实巴交又木讷的李福全就是不明白,他的脑子里就是转不过这个弯来。
李鸣岐叹了口气,把话说得更加直白:“李家这回的磨难刚刚开始,我不能把你一起拉入深渊。你手上的积蓄对李家这一大家子来说,是杯水车薪。但是如果离开李家,你有这些积蓄应该可以娶个媳妇,过自己的日子。没有必要和我们一起遭罪啊。”
李福全感觉自己终于理解东家的意思了,他不想当不能共患难的人,可是东家的话说得很有道理。自己的积蓄对一般人来说是一笔说得过去的数目,但是对于李家这样的大家庭来说,还真的算不上什么呢。
李福全感到真正为难了。他没有读过书,见过的世面非常有限。他只是靠着质朴的本质,靠着本能的感觉为人处事。他不想当一个不讲义气的人,可是也知道自己的能力有限,他帮不上忙,也不想拖累李家,他矛盾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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